絕壁上的三重奏—徒步朝東巖

白水泉

朝東巖的絕壁，早已在我心頭烙下印記。每每刷到朋友圈里那刀劈斧削的險峻、云海翻涌的壯闊，心便似被鷹隼攫住，恨不得立刻飛身其間，親嘗那份驚心動魄。今日，這份魂牽夢縈的向往，終得償所愿。 車抵棠秋灣村，我們未作停歇，直奔絕壁邊緣的“龍頭石”。一串嶙峋的喀斯特巨石次第排開，天然雕琢出龍首的奇崛模樣——遒勁的龍角、飄逸的龍須、炯然的龍目、微張的龍吻，乃至片片龍鱗，無不惟妙惟肖。龍身蜿蜒，龍尾隱入山嵐，整條石龍恍如正自山巔騰躍而下，挾雷霆之勢撲向深淵，氣象森然。打卡畢，將車泊于絕壁客棧，與整裝待發的萬州驢友匯合，便一頭扎進密林。 林間小徑覆滿松軟的腐殖土，陽光被濃密的枝葉篩成碎金，斑駁地灑落一地。濕潤的空氣里浸潤著草木的清香，不時有不知名的野菇探出腦袋，點綴著幽深的綠意。初時路途平緩，同行者口中的“驚險刺激”，于我看來倒有些言過其實。“莫急，”向導笑言，“真正讓你心跳加速的地方，還在后頭呢。” 果然，鉆出密林，豁然開朗處，一座廢棄的土灶靜臥崖邊。向導指點道，此乃先民熬制土硝的遺跡。原來這條人跡罕至的絕壁險徑，土家先輩們早已悄然踏足、默默利用。前方忽傳來同伴的呼喊，聲振林樾，驚起幾只飛鳥掠過蒼翠的山谷。 復行不遠，絕壁之上赫然嵌著幾個天然石洞。幾位俊朗靚麗的同伴正在洞口擺弄身姿，光影在洞口內外形成強烈的明暗反差，正是拍攝剪影的絕佳舞臺。我亦躋身其中蹭拍，無奈擠不進最佳“C位”，終是難以捕捉最完美的畫面。快門聲清脆如雨，應和著洞內外的歡聲笑語，一張張凝固了時光與豪情的影像，就此珍藏。 真正的考驗猝然而至。眼前是一段近乎垂直的崖壁，僅容一腳的羊腸小道緊貼其上，令人望之目眩。幸有堅固的鋼架嵌入巖體，冰冷的鋼索便是我們唯一的依憑。深吸一口氣，左手緊摳巖縫，右手死死攥住鋼繩，目光只敢平視前方，絕不敢向下瞥視深淵——一步，再一步，心懸于喉，終是安然渡過。這段需完全倚賴鋼索與簡易懸梯攀緣而上的險段，途中竟有好幾處。奇妙的是，在這生死相依的方寸之地，無論相識與否，一聲提醒、一次有力的援手、一個支撐后背的托舉，都成了最自然不過的舉動。陌生的手在此刻傳遞著無需言語的信任與溫暖，確保每一個人都平安跨越天塹。見幾位未備登山杖的美女步履已顯踉蹌，我們恰好帶了工具，便順手鋸下幾根結實的樹枝遞上，權作臨時手杖。這情景，驀然讓人想起那熟悉的旋律：“……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這哪里僅是一條考驗膽魄的驚險之路？這分明是一條用汗水與互助編織的團結之路！ 途中還結識了幾位同樣癡迷光影的驢友。大家聚在一處，交流拍攝心得，互相充當對方的專屬攝影師。當兩位姑娘面對巍峨主峰苦思打卡姿勢時，我上前演示了錯位拍攝的妙法：只需巧妙調整角度與距離，便能拍出“手托峰巔”“頭觸云霄”的奇幻大片。成片效果令她們雀躍不已，連聲驚嘆這意想不到的創意。得知我已年逾花甲，她們眼中更添了幾分由衷的欽佩。 行至一處視野開闊的觀景臺，我取景拍下壯麗的全景圖。萬州的領隊見狀，忙虛心求教。我毫無保留地指點：開啟手機全景模式，豎持手機，按下快門后，沿著指示箭頭方向，或360度環繞，或180度橫掃，保持勻速平移，一張氣勢恢宏的全景圖便大功告成。年輕人悟性極高，一試便掌握了要領。見我汗透衣背，他們執意要遞來礦泉水，我笑著謝過，示意背包中的水壺尚滿。最令人動容的是同行那個胖乎乎的小男孩，不過小學二年級的年紀，在溫柔母親的陪伴和鼓勵下，用那雙肉乎乎的小手緊抓鋼索，竟也一步不落地闖過了一道道難關。 撫摸著巖壁粗糙的質感，一段塵封的歷史忽然涌入腦海。曾讀文章記載，解放利川時，雄峙的朝東巖令大軍一籌莫展。幸得一位深恨國民黨暴政的深山獵戶，引著解放軍攀上那條唯有他知曉的隱秘小徑，神兵天降般越過重兵把守的石板嶺天險，一舉解放了利川。腳下這條充滿先民智慧與硝煙記憶的古道，莫非正是當年那條改變歷史的“紅色通途”？若真如此，我們今日的足跡，便不僅是踏在奇峰險壑之上，更是疊印在通往光明與幸福的壯闊征程之中！念及此，一股力量油然而生，疲憊竟神奇地消散，步履也輕快了許多。 峭壁千仞，峽谷幽深，朝東巖以其攝人心魄的險絕之美和厚重的人文底蘊，無怪乎吸引著四方八面的徒步者紛至沓來，在這天地之間，續寫著屬于自己的挑戰與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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