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文/石桂先</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圖/Ai生成</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五十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那些曾在廣闊天地揮灑青春的歲月,始終烙印在記憶深處。值此下鄉當知青五十周年之際,五十年前的風裹著泥土與稻香,從時光深處呼嘯而來,將我拽回那段與黃土為伴、與星月同眠的知青歲月。</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三顆田螺</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五十年前的一九七五年九月,我母親把我送到了巴馬縣所略公社甲略大隊第一生產隊(集賢屯)插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是在融水縣讀的高中,七月份畢業,八月十八日和同學一起到融水和睦鄉插隊,九月份轉回巴馬。當我從融水回到巴馬時,當年巴馬的知青都已下去農村一個多月了。那時巴馬有三個知青點:巴馬鎮盤陽大隊、那桃公社立德大隊和所略公社甲略大隊。盤陽大隊、立德大隊都是離縣城比較近的知青點,所略公社離縣城有四十多公里,是巴馬縣最邊遠、很貧窮的一個公社。當時按父母工作的系統安排知青,我是可以到那桃公社的立德大隊去的,母親之所以把我送到甲略第一生產隊,是因為父親在“文革”后期,曾因莫名其妙的問題被下放到那里進行過“勞動改造”,父親對我說:那里雖然邊遠貧窮,但村民都很樸實善良,你到那里去,我和你媽少點擔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去所略的公路是一條沙石路,那天清晨,我和母親乘坐去所略的班車,將近兩個小時才到了公社所在地的坡邦街上。我的東家石日正阿伯已經在公社大門的石階下等候我們了。石日正阿伯也曾是我父親的老東家,原來是甲略大隊的黨支部書記,年紀大退下來了。他牽著一匹棕色馱馬,把我的行李裝進馱筐,沒有休息,我們就往集賢屯走去。從坡邦街到集賢屯,要翻過延綿五六公里的大山,再走四五公里的機耕路。到了屯里,母親安頓我在阿伯家住下后,第二天就回去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甲略大隊有九個生產隊,除了第七生產隊,其他各隊都有知青落戶。第一生產隊位于甲略的最南邊,與田陽縣交界,站在村南頭,就可以看到隸屬田陽縣的幾個小村莊,是甲略大隊最貧困的生產隊,那時候一個壯勞力出一天工,得十個工分,條件好些的生產隊十個工分的分值是三四毛錢,中等的是兩毛左右,而第一生產隊只有一毛三四。隊里有十多戶人家,住的是泥磚墻或是泥沖墻的矛草屋,有特別貧困的一兩戶住的是用手臂粗的樹干圍成的房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村口,有一幢泥磚墻矛草蓋的知青屋,那時叫知青集體戶,共有三間,兩間住人,一間伙房。那年,隊里還有幾個早幾年來的男知青,知青屋不夠住,我們當年下來的三個女知青都住到農戶家里。我就住在石伯家,石伯和伯娘只有一個女兒,我叫她姐蘭(壯話把名字放在稱謂后面),招了一個上門女婿,有六個孩子,大的十三四歲,小的正準備出生,本來住得就很擠了,還給我騰出了靠窗的一個小單間。孩子們都叫我姑桂先,讓我感到很親切。石伯一家對我很關照,教我學會了推石磨磨米,踩對窩舂米,用簸箕簸米等各種家務活;天氣剛轉涼,就給我的床鋪鋪上厚厚的干爽的散發著稻香味的禾桿草;平時不論吃什么,都會給我留一份,讓我感受到一種不是親人勝是親人的溫情。記得有一天上午耘田,我和姐蘭都各撿得了四五顆田螺回來,在那個難見葷腥的年月,田螺這種濫生濫長的生物都不容易撿到。幾顆田螺竟然讓小侄子們興奮的叫起來“今晚有田螺吃啰,今晚有田螺吃啰”。三侄子阿根飛快的跑到水缸邊,拿起水瓢舀了半瓢水,把田螺都撿放進水瓢里,倆個小侄兒侄女立即圍過來,“哥根,我要吃這個大的”,“哥根,我要吃兩個”。好象田螺已經煮熟,可以馬上吃了一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午我們知青到大隊開會,回來得比較晚,到家時石伯一家都吃過晚飯了,還在廚房忙碌的伯娘見我進屋就說:餓了吧,快吃粥吧。說著就給我盛了一碗粥放到餐桌上。由于缺少糧食,春夏秋三季基本都是吃粥,而且還是玉米粥。我看到給我留的小碗青菜里有三顆田螺,小侄子們平均每人都沒有兩顆,卻給我留了三顆。我的眼前閃過了上午小侄子們圍著田螺那副興奮而期待的臉龐,一股暖流突然的涌上我的心頭,我看了一眼伯娘,什么都沒說,起身拿來一只干凈的碗,把那三顆田螺夾了出來……。五十年的歲月,足以讓人淡忘多少往事,然而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一直都忘不了,那是因為在我的內心深處永遠的記住了善良的集賢屯村民曾經給予我的那份真誠而暖心的關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年底,老知青陸續被招工走了,隊里只剩下了我們當年下來的知青,三女一男,我們三個女知青從東家搬出來,住進了知青集體戶,我當了知青組長,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知青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生產隊分給我們知青兩塊地,大約是三四分地吧,一塊小的就在伙房邊,另一塊在三四里遠的小河旁,是塊沙泥地。在隊里派勞力的幫助下,我們還在菜地邊搭建了一個豬圈養豬。我們每天和隊里的社員一樣出工掙工分,收工回來就忙著挑水做飯,種菜喂豬,過著地道的農民生活。插隊頭一年,知青每個月有10元錢的生活費和33斤糧食(大米、玉米、面條搭配)3兩茶油供給。我們就在伙房邊的菜地自己種一些蕹菜、豆角、南瓜苗等應時小菜,但菜長的速度沒有我們吃的速度快,又沒有地方去買,所以我們經常都沒有菜吃。有時聽說有人到村里賣豬肉,或是村里哪家有雞賣,知青組的錢不夠,我們也會湊分子,買豬肉或雞回來打平伙,解解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六年夏天,我們在河邊那塊泥沙地里全都種上了秋蘿卜,因為遠,也沒能經常打理,可能是泥沙地松軟,適合蘿卜生長,想不到竟然大豐收了,蘿卜個個都有手臂粗,收了四擔多,我們送了些給東家和隊里的社員,還剩有三擔多。因為平時經常沒有菜吃,我們就想著怎么能把蘿卜留得久一些,我們想過做蘿卜干,但常年不見葷腥,清腸寡肚的,吃蘿卜干更寡肚了。我想,蘿卜原來就長在地里,再把它埋到地里,現在天氣也涼了,是不是可以留些日子呢?我把想法和大家講了,大家都覺得可以試試。于是,我們在伙房邊的菜地里挖了一個一米多深的大坑,把那些沒有受傷的蘿卜選出來埋到大坑里去,隔三差五的就挖幾個出來做菜,蘿卜炒一切,一切炒蘿卜。陸陸續續的吃了近兩個月,身上都吃出了蘿卜味來。大家自嘲的說笑:我們快成蘿卜精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廣西人好漢,飯送飯</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農村生活清苦,勞動艱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春耕春種、雙搶秋收、挖木薯、撿茶果、上水利工地……每一種勞動無不是在歷練我們的筋骨,考驗我們的意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所略是高寒山區,立春后春播,田里的水刺骨的冷,我們身上穿著棉衣,卷起褲腿下田,起畦播種,不到一小時,全身冷透,手腳都僵硬了,一節工堅持做下來,就是在冰冷的田水里浸泡三四個小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雙搶”、秋收,用的是人力打谷機,完全由人力操控,需手腳協調配合,腳要不停地踩動踏板才能帶動滾桶轉動并脫粒。腳慢了輕了,滾桶無力,沒法把谷子打干凈;手軟了,稻把沒握緊,稻草就被卷到谷桶里。飛轉的滾桶將泥水、谷芒、稻草屑濺到手上、臉上,太陽曬久了,又辣又癢,踩打谷機是一件很勞累很難受的活,而我們三個女知青,不論是“雙搶”還是秋收,從開鐮的第一天起就踩著打谷機直到打完最后一把稻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秋收以后是冬翻,就是把所有的田地都翻犁一遍,這一直都是男勞力的工種。因鄉里修水庫,部分男社員被派去水利工地。看到隊里男勞力少,冬翻速度慢,又有牛閑著,我們三個女知青就向隊長提出要求參加冬翻,隊長同意了。剛開始我們不懂犁田的要領,不是犁頭沒有進土被牛拖著劃過地面,就是犁頭進土太深,牛拉不動,地翻不起來,是村民們手把手反復的教會了我們,我們從不會到會,從生疏到熟練,每天迎著寒風和男社員一起牽牛翻地,成為當時當地一道從未有過的新鮮風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七年春種以后鬧春旱,村后山邊有幾塊地勢較高的水田,禾苗插下不久就龜裂了,因為白天要搶種玉米、木薯,隊長就安排我們知青和隊里的幾個年青人晚飯后加班抗旱,由于天旱,晚上沒有供電,更沒有抽水機,一條小水溝在田埂下方約一米三四處,我們在田頭掛著一盞馬燈,分三處把水溝挖寬挖深蓄水,再在遠處把小水溝堵住,然后就分三組,用一種很古老的農用工具——戽斗來戽水,就是用戽斗把水從低處戽到高處,這種戽斗是用竹篾編成,口圓底扁,略似斗,兩邊對稱著各系兩條長長的麻繩,戽水時,倆人相對站在田埂上,兩手分別抓著繩子,俯身把戽斗放下去舀水,水位有多低,繩子就放多長,戽斗進滿水后就仰身提繩,往上拋戽斗,戽斗憑慣性升到一定高度時,把戽斗底邊的那條繩用力往回一收,戽桶撤回來了,水就潑進了田里。戽水是很累的,一俯一仰,我們還特意數了數,厲害的每分鐘戽水二十次左右,一個晚上三、四個小時下來腰酸背痛,骨頭都要散架了,一身泥水一身汗水,夜宵都沒有得吃,回到知青戶,洗個澡,倒頭就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戽了幾個晚上的水,終于緩解了旱情,最后那晚干得特別夜,收工時都十一點了,大家又累又餓,不知是誰提議,每人拿了一份米到會計家煮夜宵吃,十來個人,煮了一鍋飯,米下鍋后卻沒有菜,我們女知青和隊里的兩個女青年就出去到附近人家的菜地去找菜,兩手空空回來。遇上干旱,菜園子里不是還沒種上菜,就是種下去了也還沒有發芽。會計打開廚柜,翻來翻去,半天找出不到半斤的小把面條,當即用這小把面條放油鹽煮了一鍋湯,哇——面條湯泡飯,終于有得夜宵吃了,幾個男青年用筷子敲著碗,高興的叫起來:“廣西人好漢,飯送飯,開飯啰——!”這是當時在巴馬很流行的一句俚語,在農村很多地方都有用面條做菜的,是一種真實生活的寫照。男青年們高興的叫喊聲使得氣氛一下子就歡快起來了,雖然是飯送飯,但大家談笑風生,以苦為樂,吃得很有味很開心。</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三毛錢住旅社</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農村,除了繁重的體力勞動,清貧的日子,還有就是精神生活的匱乏,沒有電影電視,沒有報紙書刊,沒有廣播音樂,沒有活動場地器材,每天吃完晚飯如果隊里不開會,我們洗洗后就躺在床上聊聊天,早早就睡了。一是勞累了也想早點睡,二是可以節省燈油。有時下雨天不出工,也是用睡覺來打發時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六年深冬的一天,公社召集知青集中學習黨的基本路線,學習結束時,負責知青工作的公社李副書記告訴大家,晚上公社有電影《兩個小八路》,不少知青和我一樣,自從插隊以來都沒有看過電影,聽說晚上有電影都高興起來,大部分知青都留下來看電影了。那時候放電影是要倒膠片,換膠片的,很費時間,在露天的寒冷中我們看完電影已經快十一點鐘了,男知青連夜都走回去了,我們女知青本來也是說好看完電影走回去的,但深夜了,天又那么的冷,我們就打算找地方住一宿,天亮再回去。那時公社供銷社也有三個知青在甲略插隊,我們就一起到他們家或鄰居找地方住,畢竟那時的住房都很狹窄,一家只能住進一兩個人,最后剩下我們六個女知青沒地方住,一位知青的母親對我們說,供銷社有旅社,你們到那里去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找到旅社,那是一棟T字型的平房,中間有通道,兩頭都有門,幾間客房黑乎乎的,不知是沒人住,還是住的人都已經睡了。一個女服務員在值班,已經睡下了,被我們叫起來,一臉的不高興。我們問服務員,有沒有空房間,住一晚多少錢,她說有房間,住一晚三毛錢。然后就帶我們到一間空的客房去看,里面有兩鋪床,都有墊被和棉被,我們相互看了看,就走出去了,因為我們幾乎身無分文,只有我們隊管伙食的王月明剛好帶有三毛錢。我們湊在一起商量好,交一個鋪的錢,然后大家一起悄悄的溜進去睡。我和王月明去登記交錢辦了住宿手續,那女服務員給我們開了房間就走了,過了一會,其他幾個女知青陸續的溜了進來,插上門,我們正商量怎么睡,突然聽到敲門聲,接著那個女服務員在門外大聲喊:開門,開門,快開門。我們不得不把門打開。她進來掃了我們一眼說:我就知道你們會搗鬼,要住兩個鋪的話快交錢。我們說我們是甲略的知青,真的沒有錢了,現在都半夜了,天又那么冷,我們回不去,讓我們住一宿吧。她說,不行,沒有錢她們倆(指我和王月明)留下,你們其他的人出去,我要關門了。大家都看著她,不說話,也不出去,僵持了一會。她又說,你們不出去,我把鋪蓋收了,看你們怎么睡。說著就過來把一個鋪的被子抱了起來,還要卷走墊被時猶豫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可憐我們,動了惻隱之心,最后只抱著蓋被走了。那晚上,我們把兩個床鋪拼在一起,把一床墊被橫過來鋪,另一床墊被用來當被蓋,六個人擠在兩張一米二寬木床拼成的大床,蓋著一床被子和一床墊被睡下了。插隊兩年多,這是我看過的唯一一場電影,電影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我早已沒有印象,但看電影的經歷,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現在想起來,覺得很凄涼,不由得一陣心酸。可當年的我們年少單純,竟然沒有感嘆生活的苦難,大家先是七嘴八舌的把那個女服務員罵了幾句,轉而又很慶幸女服務員還有點善心,讓我們在寒冷的冬夜有一處避風的棲身之地,然后就很有興致的談論著剛剛看過的電影,再后來就輕聲細語的議論著在知青中的各種傳聞……,也不知什么時候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歲月如同一首無聲的歌,輕輕哼唱著五十年的光陰故事。曾經的知青歲月,是歌中最激昂的樂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這是一個讓人聯想到迷茫、困惑、悲涼、磨難和堅韌、頑強、拼博、奮斗的特殊名稱,是中國現代歷史留在我們這代人身上的烙印。有人說,我們這代人失去的太多太多。是的,歷史選擇了我們,我們沒有能力改變歷史,也沒有理由去責怪歷史,但是,我們要感謝生活,是知青生活的磨礪,豐富了我們的生命,塑造了我們這代人自主自強、奉獻奮進、吃苦耐勞、不畏艱難的高尚品質。</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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