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禮物：豆腐

老碗

明天父親節，以此文紀念我的父親。（圖片來自網絡，向原創致謝） 　　童年，我家異常窮困，父親的三件禮物，猶憶如新，尤其是豆腐。 去報名，學費五毛，向舅舅借的。先天晚上，母親剪了舊褲腿一截，縫了個書包。父親拿回一塊青石板說，你爺給的禮物，寫作業用。又說：“不要怕同學笑話。” 上了學，一大把同學沒有作業本，好歹，我還有一塊青石板。班主任啥都教，我家遠親，很善良，從不嫌棄我的青石板。到了二年級，換了班主任，不收石板作業，我也不寫作業了。 一學期沒交作業，老師不管，父母不問。放了寒假，除了挖野菜，就是玩。離過年還有兩天，父親叫我給姑姑家還自行車，兩村十里路，中間隔著克寺村。折返回家，穿過克寺村一條街道，聽到鄰街傳來：磨推子來——，修推子來——，推頭來——。一聽聲音，立刻跑過去，父親扛著長條凳，背著包，邊走邊吆喝。一見我，一把拉到一邊，頭上的血管都鼓了起來，瞪著眼，滿臉陰沉，聲音頓挫：“快回去，快！”用力推了一把，轉身又吆喝著。那時我十來歲，一嚇唬，乖乖的回了。 到了村口的水渠岸上，坐了下來，等著。 看見遠處扛條凳的影子，飛也似的跑過去，父親從包里拿出一塊牛皮紙包：兩本作業本，一支鉛筆，新的。“下一學期用”，說著，牽著我往家走。大年晚上，母親說：“娃，沒錢壓歲。”我趕緊拿出作業本鉛筆，母親半天沒說話。 再難的日子，也有走運的時候。68年武斗，學校放長假，給豬割草時，我在玉米地里撿了三條煙，趕緊回家。父親說是雪茄，外國的。下了雨，隊長串門，父親遞過支。隊長沒見過，不敢接。父親說，試一下嘛。隊長抽了一口，豎起大拇指：“好煙！好煙！”走時，父親送了一包。過了兩天，隊長叫父親賣豆腐，跟原先的人輪換，一人一天。那時農村，賣豆腐是個肥差。父親第一天出門，麻麻黑了，還沒回來。母親著急，叫我到村口看。望見父親，跑了過去，父親卻不停的揮手，示意我回去。在家門口，父親來回張望，突然塞給我一塊豆腐，小聲說：“快回，給你媽。” 晚上，母親做了紅薯片白菜燉豆腐，一人一大碗，看著，聞著，吃著，眼睛直了，滿嘴口水，還有呼嚕嚕的響聲。鍋刮了個精光，碗舔了個精光，筷子銜在嘴里，半天不肯放下來。這以后，等父親回來，就像基督小朋友等圣誕老人一樣。每隔一天，粗老碗洗了又洗，擦了又擦，上面再扣一只粗老碗，放在門口背后，等著突然塞過來的禮物。 青石板，新本子新鉛筆，想起來，似乎沒有激動過。但70年前，那兩只粗老碗相扣的情景，那含著筷子反復吮吸的情景，正在發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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