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抓 鬮</b></p><p class="ql-block"> 曲中華</p><p class="ql-block"> 昨天，老鄉李武對我講了一個他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父親去世，李武借用叔叔家的屋子和院子宴請前來幫忙和隨禮的親朋。那天，叔叔家里家外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李武在叔叔家的堂屋應付前來的鄰里鄉親，噪聲嘈雜之時，嬸嬸貼近李武耳畔說：“小武，咱家對不起你們啊！”聲音不大，旁人根本聽不到，但這一聲遲到三十多年的道歉，對于李武猶如炸雷，讓李武的心靈戰栗不已……</p> <p class="ql-block"> 事情要從李武兒時說起：</p><p class="ql-block"> 當年，李武家人和叔叔家人合伙過日子，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人口眾多。當時，他們共有正房、廂房各三間。由于地少人雜、經濟窘困，共同生活十分不便。于是，就商定擇日分家，各立門戶。</p><p class="ql-block"> 分家那天，主持人是本家族的一個叔叔李銘，他當眾拿著事先制作的兩個鬮，對大家說：“我手里這兩個鬮（早已搓成小紙團的鬮）上面分別寫著正房和廂房，下面抓鬮開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主持人走到只有五歲的李武跟前說：“先由李二爺家的孫子抓鬮。”</p><p class="ql-block"> 李武懵懵懂懂地在他手里拿起一個鬮。李銘當眾打開，展示給眾人觀看：</p><p class="ql-block"> “廂房，廂房！”眾人紛紛見證附和著……</p><p class="ql-block"> 于是，主持人李銘高聲宣布，李二爺家分得廂房三間，李三爺家分得正房三間！說著就將剩下的那個鬮放到嘴里嚼爛吐掉。</p><p class="ql-block"> 此時，李武的爺爺、奶奶和父母均未在現場，他們正在忙著買菜做飯，以便招待主持人和證人以及一大家子共吃分家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此后，李武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和弟弟六口人就蝸居在低矮破舊的廂房里，一住就是十多年。期間，吃盡了苦頭。因為廂房夏天像蒸籠，冬天似冰窖……</p><p class="ql-block"> 后來，有的鄉鄰提醒李武家人，分家那天你們被主持人耍了，他手里的兩個鬮寫的都是“廂房”！</p><p class="ql-block"> 李武的爺爺聽后，嘆口氣說：“哥們分家，肯定有一個要住廂房，就讓我當哥哥住廂房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么，李三爺家領情嗎？沒有。</p><p class="ql-block"> 何以見得？大約分家五年后的一天，李武的父親找李三爺家人商量，想讓他們買下廂房，以便李武家就可以拿著賣房款和那幾年積攢的錢去別處蓋一個正房。結果，李三爺家不肯買廂房，理由是如果買下廂房，自己就沒錢了，生活水平會下降……</p><p class="ql-block"> 氣得李武父親當面指責李三爺分房時與主持人李銘合伙作弊，李三爺卻說：“小子，晚了！”</p><p class="ql-block"> 事后，李武的媽媽氣得直哭：“他們真沒有良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為了自己能掙夠蓋正房的錢，李武的媽媽一年到頭拼命勞作，即便在患腎炎的情況下，依然不肯休息，更舍不得花錢治病。結果，腎炎轉為尿毒癥！不久，就撒手人寰。撇下年僅九歲的李武和七歲的弟弟。兩年后，繼母來到李武家，又生了三個孩子。繼母生性自私乖戾，不但對爺爺奶奶專橫霸道，也虐待李武哥倆如狗崽，他父親在生活重壓下長期患病，根本管不了繼母，一家的生活水深火熱、苦不堪言，十幾歲的李武弟弟不堪忍受，在一天夜里，偷偷服下一瓶安眠藥，因發現救治及時撿回一條小命……</p> <p class="ql-block"> 李武說：“如果當年我們分得正房，媽媽就不會拼命勞作，就不會在郁悶中積勞成疾，年僅三十多歲就離我們而去，就不會有這個繼母……”</p><p class="ql-block"> 悲慘的家境演變，使李武全家難以原諒叔叔一家和分家主持人，既憎恨他們，也憎恨自己。當初，我們為什么把他人想得那么善良？怎么那么傻？！</p><p class="ql-block"> 三十多年過去，李武的嬸嬸竟然在李武父親去世之時，于亂哄哄的人群里悄悄對他懺悔，說出她積壓在心底幾十年的愧疚！</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李武內心五味雜陳、翻江倒海、凄雨傾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李武最后說：</p><p class="ql-block"> “在李武父親生病期間，李武的叔叔曾多次用手推車送李武的父親去幾里外的浴池洗澡，幫李武的父親侍弄菜地……</p><p class="ql-block"> 那個分家主持人李銘，在我母親病逝后，曾在上墳時痛哭失聲，還曾在我當兵臨走時給我五元錢……</p><p class="ql-block"> 老人常說，善惡有報，一切都有因果。叔叔一家半個世紀來一直經濟殷實、生活無憂，只是最近出了一件事：堂弟和堂妹聽信一個騙子謊言，自稱是達官顯貴之人，能幫助高考成績不佳的孩子走后門讀理想的大學，每個收費￥萬元，誰給牽線可以提成#萬元。于是，堂弟和堂妹傾巢出動，四處招攬生意，從中獲得高額不義之財，結果無一人通過此路上大學，騙局敗露后，自稱達官顯貴之人逃之夭夭，堂弟、堂妹受到了法律的追究：他們的一生財產歸零，即縣城的樓房和自家的小橋車以及銀行存款全部被罰抵債，無奈之下搬回農村老宅……</p><p class="ql-block"> 嬸嬸去年患一種怪病，下頜腐爛一個大洞，久治不愈，痛苦不堪。村里的鄉鄰前去探望，嬸嬸反復地說：“好不了了，咱沒干好事，遭的報應啊！”</p><p class="ql-block"> 如今，三爺、叔叔、嬸嬸和分家主持人都已去世。盡管我一直與他們和睦相處，更沒有當面表示過一絲憎惡，可這些往事我能忘記嗎？我在夜深人靜時問自己，你還憎恨他們嗎？你原諒他們了嗎？</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想告訴叔叔嬸嬸，你們在另一個世界再不要處心積慮地算計他人，那么你們的靈魂一定會寧靜安詳，不必再向任何人懺悔……”</p><p class="ql-block"> ——2025.6.1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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