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庭芳·鄉關》三首

曾林

去年仲夏，堂哥因病去世，我與妻子回故土奔喪。看家鄉古樹尚存，雜草叢生，田地山野一片荒蕪。而烏鳶棲木，布谷啼鳴，卻少有人煙。連堂哥遺體送上靈車去火化，以及骨灰的埋葬都得靠村中僅有的幾位年近古稀或古稀以上的老者。面對如此荒涼的故鄉，回想幾位吃力抬棺又埋葬骨灰的老者，不禁心生凄然。回來后，填了三首《滿庭芳》小詞。本來不想公開，但家鄉的一幕幕圖景卻歷歷如目而難以釋懷。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它放入美篇平臺，敬請美友們評鑒。 《滿庭芳·鄉關》三首 其一草色侵階，苔痕上壁，清風暗換年華。途疏徑冷，何處是田家？溪水南塘淺岸，兩三點、玉米苗斜。柴門畔，頹垣廢井，古木宿寒鴉。 堪嗟人跡少，衰翁喚稚，聲顫籬笆。問誰記，當年犁雨耕霞？陌上壯青何處？空留得、耙銹沉沙。回眸處，鄉關歷歷，殘照染蒹葭。 譯文 青草蔓過臺階，苔蘚悄悄爬滿墻壁，清風暗暗地帶走了無回的年華。故鄉稀疏的小路荒涼清冷，不知何處才能找到昔時的鄰友農家？南塘下的一灣溪水淺淺流過，岸邊兩三處零星的玉米禾苗東歪西斜。在破舊的房屋邊，是倒塌的土墻和廢棄的枯井，當年的那棵古樹上，還棲息著幾只嗚咽的烏鴉。 正嘆著故鄉的人煙稀少，卻傳來一位老人在呼喚孫兒，那聲音隔著籬笆，顫抖沙啞。請問，有誰還記得，當年我們在這片土地上耕作，迎著晨雨、伴著殘霞？而如今，年輕力壯的故鄉人都去了哪兒？只剩下這銹跡斑斑的犁耙，半埋于院落旁的塵沙。回頭凝望，故鄉的輪廓固然難改昔時的模樣，但沒了過去的喧囂繁嘩，我久久地站在那兒，面向夕陽，看著它的余暉，正染著隨風搖蕩的蘆花。 ?其二柳絮飄零，榆錢散盡，蛛絲暗鎖窗紗？荒村人靜，蒿蓼沒桑麻。西隴蒼蒼古木，殘照里、數點歸鴉。淺塘外，衰翁傴僂，鋤草影橫斜。 念當年穡事，春犁曉月，秋刈朝霞。四野里，牛哞犬吠人喳。爭奈星移斗轉，蒼顏老、竹馬鄰娃。徘徊久，有誰記起，昔歲舊年華？ 譯文 柳絮早已飄盡，榆錢也已散光，蜘蛛悄悄在紗窗上結滿了網。故鄉的田野，少有農作物，蓼蒿侵占了昔日的農莊，靜靜的，清冷凄涼。西邊坡地上，那幾株宿著歸巢烏鴉的古樹，依然矗立，簇對斜陽。在淺淺的池塘邊，一位駝背的老人還在鋤著雜草，身影斜斜地映在貧瘠的土地上。 想起從前的故鄉，農忙時節，春天犁地披著星辰戴著月亮，秋天收割迎著朝陽面對晨霜。田野間到處是牛叫、狗吠和人們的吵吵嚷嚷。無奈，斗轉星移時光荏苒，當年一起玩耍的伙伴如今都已白發蒼蒼。我在那徘徊許久，可是，還有誰記得，那些逝去的舊日時光到底是啥模樣？ ?其三古木根盤，荒途草漫，數聲布谷昏鴉。菽纖苗瘦，池沼擺蒹葭。幾處頹垣殘瓦，更難見、雞犬田家。空惆悵，壯青盡去，誰與種桑麻？ 奔喪歸故土，冰棺待發，誰送靈車？只三五衰翁，鬢雪腰斜。七秩猶扛重木，踉蹌步、顫起塵沙。星風里，紙錢化作，陌上棣棠花。 譯文 故園的古木盤根錯節，荒徑里的野草無邊徒長，布谷鳥的啼叫與烏鴉的哀鳴在暮色中斷續回響。豆蔓纖弱，禾苗瘦黃，池塘邊的蘆葦蕭索搖蕩。幾處倒塌的土墻和破碎的瓦片間，再也看不見農家雞犬相聞的景象。我惆悵，便自問道，既然青壯年都已去城離鄉，那么如今誰來種麻栽桑？ 我因奔喪趕回故里，但萬萬沒想到，在故鄉，堂哥的冰棺待發時，卻找不到血氣方剛的青年少壯。只有讓幾位身腰佝僂，白發如霜的老翁——古稀之人去負重抬扛，送入靈車，顫巍巍地踏著塵土踉踉蹌蹌。我目送著他們，有一陣說不出的凄涼。回眼處，又見那未燃盡的紙錢殘灰，在陌野中伴著拂曉的星風，飄作棣棠之花，零落在荒蕪的田野山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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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芳·鄉關》三首

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