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邊緣的初綻情芽 第二十七集《老山記憶：硝煙里的銀飾與心跳》唐云開 <p class="ql-block">老山記憶：硝煙里的銀飾與心跳</p><p class="ql-block">老山的霧總帶著松針與紅土的氣息，當我在軍用地圖上再次觸到那串海拔數字時，指腹總會先于意識泛起麻癢——56號界碑的青苔、662.6高地的彈坑、1072主峰的巖壁，它們早不是測繪儀上的冰冷刻度，而是嵌在我血肉里的碑銘。尤其當月光漫過床頭柜的銀香囊，苗家姑娘洛華笑眼彎彎的模樣，便會從硝煙深處浮出來，把那些滾燙的數字都泡成溫柔的漣漪。</p><p class="ql-block">一、穿插前夜的苗嶺回聲</p><p class="ql-block">四月二十七日子夜的山風像把鈍刀，割著我們浸透汗水的迷彩服。三路縱隊在墨色里潛行時，我的步槍背帶總蹭到貼身的香囊，那是洛華縫給我的"平安符"，靛藍土布上繡著歪歪扭扭的杜鵑花，針腳里還纏著她幾縷烏黑的發絲。想起半個月前在偵察兵臨時回麻栗坡領給養遇見她時，這個背著竹簍采草藥的苗族姑娘，正蹲在溪邊洗紗布，銀項圈在暮色里晃出細碎的光。</p><p class="ql-block"> "阿云哥，"她捧來一把止血草，睫毛上掛著水汽，"你們要去1072那邊嗎？阿爸說那邊的山魈會咬人的。"我接過草葉時，她突然把香囊塞進我手心，"這是用苗家秘方熏過的，能避邪。"后來我才知道，那香囊里除了艾草，還有她偷偷放進去的半塊紅糖——在那個連鹽巴都要省著用的山坳里，這是最奢侈的心意。</p><p class="ql-block">隊伍摸黑穿過22號高地時，通信員小吳突然腳下一滑，三十公斤的彈藥箱砸在巖石上，清脆的響聲驚起幾只夜鳥。連長立刻打手勢讓全隊臥倒，我趴在腐葉堆里，聽見遠處越軍陣地傳來幾聲槍響，卻莫名想起洛華哼的苗歌，那調子像山澗流水，總在我心里繞啊繞的。</p><p class="ql-block"> 二、20號高地的血色黎明</p><p class="ql-block">抵達20號高地西北側時，東方剛泛起魚肚白。衛生員給我包扎磨破的腳踝，我看見步話機員小李趴在草叢里，肩頭劇烈起伏著，每聲干咳都像破鑼在響。排長掀開他的衣襟，我瞥見他后背洇開的血漬，在迷彩服上暈成詭異的花——后來擔架隊抬走他時，我才發現那血沫里還混著草屑，是強行軍時啃冷饅頭嗆進肺里的。</p><p class="ql-block">五時三十分的出發陣地像片被曬蔫的菜葉，十幾個戰友靠著巖石癱坐著，鋼盔滾在腳邊，槍管上凝著露水。我掏出洛華給的香囊放在鼻尖，突然想起她教我的苗語"久仰"，她說這是"你好"的意思，可我總記成"酒央"，惹得她咯咯直笑。此刻這香囊的艾草味混著汗水味，竟成了戰場上唯一的安神香。</p><p class="ql-block">信號彈升空的剎那，整個老山突然活了過來。我趴在草叢里，看見無數橘紅色的火樹銀花從山坳里竄起來，1072高地的輪廓在炮擊中碎成齏粉，又被爆炸的氣浪重新捏合。沖擊波像重錘砸在背上，我感覺五臟六腑都在晃蕩，身旁的新兵小王咬著牙憋出句"真他媽壯觀"，話音未落就被爆炸聲吞了進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三、炮火里的洛花的倩影</p><p class="ql-block">越軍的反炮擊來得猝不及防。第一發炮彈在百米外炸開時，我嘗到了嘴里的鐵銹味，不是血，是泥土混著硝煙的腥氣。彈片撕裂空氣的尖嘯像無數把剪刀，在頭頂織出死亡的網，我下意識把香囊攥得更緊，洛華偷偷在我水壺里灌了苗家的糯米酒，說"喝了膽子大"。</p><p class="ql-block">想起臨行前洛華追著卡車跑了好遠，銀手鐲撞在車幫上叮當響，她揚著嗓子喊："阿云哥你要活著回來，我給你唱最好聽的飛歌！"那時我還笑她傻，此刻卻覺得這聲音比任何沖鋒號都更催淚。爆炸掀起的煙塵裹著滾燙的氣浪撲來，我瞇著眼看見遠處的樹梢被削斷，突然想起洛華說過，苗族人相信每棵樹都住著祖先的靈魂。</p><p class="ql-block"> 當炮火間隙傳來沖鋒號時，我摸了摸胸口的香囊，那里似乎還留著洛華的體溫。躍出掩體的瞬間，我仿佛聽見她在山的那邊唱歌，銀飾的輕響混著槍聲，竟成了最奇妙的戰歌。后來我們占領1072高地時，我在彈坑里撿到半塊沒炸響的炮彈殼，突然想把它磨成銀飾的模樣，送給那個在山腳下等我的姑娘。</p><p class="ql-block">如今老山的杜鵑花又開了，每年四月二十八日，我都會帶著洛華去56號界碑旁坐坐。她總說我當年傻，把"久仰"記成"酒央"，可我知道，在那些炮火轟鳴的時刻，是她的銀香囊和歌聲，讓我在死亡面前聽見了心跳的聲音。那些海拔數字早已刻進山脊，而我的豐碑，永遠立在那個苗族姑娘含笑的眼波里。</p><p class="ql-block">蒼山依舊如海，殘陽依舊如血，但在這鋼鐵陣地的縫隙里，總有什么在悄悄生長——像洛花信里說的，"等橡膠樹第三次流奶時，我們的寨子會開滿不會凋謝的和平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