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的記憶

周代申

消逝的扒手 隨著社會的飛速發展，許多古老的手藝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比如銅匠、篾匠、桶匠、補鍋匠、修傘匠等等。這些傳統手藝因技術革新、生活方式轉變以及傳承斷層等原因而瀕臨滅絕。有一次，我們在閑聊時，有人提到“扒手”這一職業也正在逐漸消失。這個話題引發了不小的爭論。有人認為扒手不應該被視為一種手藝，因為職業的正當性受到質疑。然而，大家一致認為，如今社會上的扒竊現象確實明顯減少。這主要得益于我國嚴格的治安管理，例如防扒技術的升級、監控系統的普及、移動支付的廣泛應用、智能識別技術的引入、治安管理機制的優化、人口流動模式的改變以及法律和社會治理的完善。這些因素共同作用，使得扒竊現象逐漸減少，扒手這一職業也逐漸走向消逝。這讓我想起了塵封在記憶深處的一段往事。 我們和扒手成為朋友 上世紀70年代，我在蕪湖拾糞時，結識了一位特殊的朋友。他叫小褚，因為母親改嫁到蕪湖，他也隨之遷到了城里。然而，他無法忍受繼父的冷眼，于是選擇了離家出走，成為了街頭巷尾的常客。每年下半年，當我在蕪湖拾糞時，他總會跑到我的住地借宿。起初，我只是出于同情而接納了這位無家可歸的同鄉，卻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那時，我的生活很苦，而小褚每次來時，都會帶來許多好吃的東西，如大麻餅等糕點、水果糖、鹵菜、瓶裝酒和香煙等。因為同是老鄉，我們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吃得也很盡興。每次去澡堂或看電影，他都搶著付錢買票。由于他的慷慨大方，我們漸漸成為了朋友。然而，有一天晚飯后，他兩手空空地來了，不僅沒有帶任何東西，而且鼻青臉腫。看到他的模樣，我非常吃驚，但他卻若無其事地談笑風生，只是不停地道歉。就在那天晚上，他正式向我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原來他是一位職業扒手，且早已“出師”。那天晚上，雖然沒有好吃的東西，但小褚給我打開了一個陌生世界的窗口，他給我講了很多關于扒手的故事。我第一次聽說當扒手還要拜師學藝，學徒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師傅學習如何“挨打”，然后才是學習各種扒竊技術。我還第一次聽說扒手有技術等級劃分，如“車扒”、“地扒”和“臺扒（柜臺）”等分工。第一次聽說扒手有行規“三不偷”（病人、孕婦、孝子），但真正遵守的人并不多。第一次聽說扒手有許多高超的“職業技能”，如開口、拎包、快速錦囊偷技、拉包、調包等作案手段。這段特殊的友誼，像一面鏡子照出了那個年代的荒誕。后來，我不再去蕪湖拾糞，便與小褚失去了聯系，但心里一直惦記著他。此后的日子里，但凡稍有機會，我便向人打聽小褚的消息，有人告訴我他還在干“老本行”。再后來，他的任何消息也打探不到了。說起來也很具諷刺，正是他當年講述的那個“手藝”，讓我在后來的生活中居然被親身經歷，那種滋味真是難以言表。 真實的被扒故事 這是父親曾經和我說過的一個真實故事。1948年春季的一天，父親從上海乘火車去南京。那天車廂里旅客并不很多，他獨自一人坐在一張長椅上，行李和包裹放在行李架上。看到座位上就自己一人，于是他脫下皮鞋，斜靠在座椅上，擺動晃悠的火車很快把父親帶入了夢鄉。待到他一覺醒來睜開眼時，火車已經快到南京站了。這時父親猛然發現自己放在行李架上的兩個包包不翼而飛，再一看座位下，自己的一雙皮鞋也不見了蹤影，他慌忙中伸手摸摸自己上衣的口袋，里面早已空空如也。那一天父親狼狽不堪地下了火車，只穿著襪子行走南京的馬路上，身無分文的他只好步行到一個同事家里求助。父親的這次遭遇就是當年小褚所說的被“拎包”，可以想見扒手是在父親的熟睡中大搖大擺地作案過程。早就聽說過，解放前，江城蕪湖、南京甚至上海的扒手最多，最可惡。扒手從來就是一個負面的可惡的文化符號，扒手從來就是人人喊打的對象。我也曾有過兩次被扒手洗劫一空的經歷而終身難忘。那是上世紀90年代初（具體日期記不清），我參加中學教師全員培訓。那一次是在肥東縣店埠鎮舉辦為期一周的漢語言文學專業培訓學習。我們村原來的老隊長杜xx被平反后重新回到肥東縣法院工作。他得知我在店埠后，熱情邀請我去他家做客，臨走時他將五百元錢交給我，要我帶回去送給他在農村做田的女兒。第二天培訓結束，我便回烔煬了。我先是乘大巴從店埠到撮鎮后轉乘合肥至烔煬的大巴。那時候合肥到烔煬的大巴不多，而我從撮鎮上車時，車內的人很多，我只好站在車子中間。當車子到了橋頭集鎮過去的紅四方磷肥廠時，路邊站著三四個招手的年輕人，車子停下后他們一擁而上。本就擁擠的車內就更加人滿為患了，我甚至隱隱感覺到這幾個人還有意識地制造擁擠混亂。大概前后只有五六分鐘的時間，這伙人便喊著要下車。我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恐怕出事了，當看到自己上衣兩個鈕扣被解開著的時候，我頓時恍然大悟，再用手摸摸口袋，哪里還有500元錢啊，我的心涼了。回家后我從家里拿出500元送給了人家，那時候我一個月的工資還沒有500元的。這次我遭遇的是小褚所說的扒手們最常用的扒竊手段“快速錦囊扒竊”偷技，他們在故意制造混亂的同時相互配合，神不知鬼不覺地快速偷走了我的500元，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時就早已溜之大吉了。這是我的第二次被扒手算計了，發生在上世紀90年代后期（具體時間記不清）。記得我是穿著一件剛從合肥花200多元錢買的嶄新皮夾克去巢湖辦事，回來時乘坐的同樣是大巴。那天車里的人并不多，在廟集停車時，上來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中年人，他徑直坐到我的旁邊。從相貌上看，此人普普通通、老實巴交，這讓我對他少有了提防之心，他是在彭山崗下車的。直到回家后，我才突然發現自己心愛的皮夾克右胸前被劃開一條不長不短的口子，當然里面的幾百元錢肯定不見了。我當時真的氣極敗壞之至，更加難過的是剛買來的皮夾克從此就不能再穿了。這次遭遇的是小褚所說的被“開口兒”的可惡扒竊方式。記得那時候從烔煬去巢湖的大巴車上扒手特別多，很多人在車上都有過被扒的經歷。據說當時的駕駛員們實際上都認識那些扒手，只不過他們都選擇了明哲保身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卻坑害了無數像我一樣的乘客。當城市里到處都是瞪圓了的電子眼時，當賣糖葫蘆的老漢們一個個胸前都掛著收款的二維碼時……如今人們最應該提防的，已是那些躲在網絡后面的“電子扒手”——他們不是“鉗工”，不用刀片，而敲敲鍵盤就能把別人的賬戶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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