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灣讀莊（其四）（謝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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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人間世》第一章中，顏回想去衛國勸說衛君勿施暴行，幫助這個國家免于疾苦，孔子勸他不要去，去了可能會被殺害，于是兩人有了一些對話。顏回和孔子的對話當然是莊子虛構的，莊子借孔子之口宣揚道家學說，這是莊子的有趣之處。其中有些話讀來頗有所感，摘錄于下談點悟識。仲尼曰：“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后存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孔子講：古代的至人，先求充實自己然后才去扶助別人。如果自己都還立不穩，怎能去糾正暴人的行為呢？“存諸己而后存諸人”這句話頗點我痛處。我常有“濫好人”之心，看到別人有難處喜歡主動相助，也不考慮自己的能力是否勝任，“沒有金剛手段，亂施菩薩心腸”，有時還會有出力不討好的尷尬。佛法講：渡人先渡己。于我而言，修身為一，其余皆次。仲尼曰：“而強以仁義繩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惡有其美也，命之曰菑人。”孔子說：如果強用仁義規范的言論在暴人的面前夸耀，他會以為你在有意揭露他的過惡來顯揚自己的美德，認為你在害他。“以人惡有其美也”，感覺說的就是我這種人。我有時覺得自己懂得多一點，知道一件事本該怎么做，看到別人有難處或做錯了就去主動幫助或提醒，從內心講以為自己在助人在為善，現在想想也未必。因為我在助人的同時也在炫技于人，某種程度上也就顯出了別人的不足與缺點，于此，別人可能表面上感激，內心卻未必如此，是否會嫉妒乃至心生恨意不得而知。佛法講：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因果。又講：佛法雖大，不度無緣之人。這些都是能給我啟發的。夫子曰：“入則鳴，不入則止。無門無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孔子說：能夠接納你的意見就說，不能接納你的意見就不說。自己不要固閉，不要暴躁。安心于一而處理事情寄托于不得已。“入則鳴，不入則止”，的確如此。對有些人可言，對有些人不可言，對有些人無需言，對所有人無需多言更不必反復言；因為有些人聽人言，有些人不聽人言，有些人討厭人言，幾乎所有人都不喜歡別人反復言，即便你言的是對的。做事或助人要安心于一、了無二念，內心純粹而沒有雜念，不有心強為，而在“不得已”時而為。莊子常說“不得已”，并非迫不得已，而是在條件成熟時不得不如此，即順應自然之道。比如助人，也要講究時機，最好在別人迫切需要幫助的關頭，也就是“不得已”的時刻，這叫順自然之道；除此之外，你的助人并非“不得己”，也就可能顯得多余甚至令人厭惡了。有人說，多雪中送炭，少錦上添花，是有道理的。我的一位領導曾說，幫人要“踢好臨門一腳”，我想這“踢好臨門一腳”大概就是“不得已”吧！夫子曰：“瞻彼闋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孔子說：觀照那個空明的心境，空明的心境可以生出光明，吉祥福善止在凝靜之心。莊子講究“虛而待物”，以空明的心境容納萬物，且認為人要有“心齋”——空明的心境。“虛室生白”，真乃大智慧！我有時覺得煩，無非操心過多，有些是完全不必要的，很多是于己無關的，內心還是應該空一點，空一點亮光才會照進來，才會生出光明。蘇軾云“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林則徐云“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如要納“萬境”與“百川”，首先得有“虛室”——空明的心境。王陽明臨終遺言“此心光明，亦復何言”，他能達到“我心光明”的境界，估計也吸納了莊子“虛室生白”的思想。“吉祥止止”，真正的吉祥福善不在于敬香拜佛，而在“止止”——有一顆純潔凝靜的心。內心純潔凝靜，才能如《心經》所云“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我想這就是吉祥福善，也是最大的幸福了。何能內心純潔凝靜？還是要少點分別心、多點赤子情，“天地與我共生，萬物與我為一”，凡事“莫若以明”。（6月11日晨于瀾灣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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