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版納金華(國防戰士)</p><p class="ql-block"> 深秋的西南邊境山,滿山都是凄凄飄落的黃栗樹葉,寂寥的天空下,那些飛舞的枯葉,像是一群縱情舞蹈的枯葉蝶。我踏入安敦山下那座荒涼的軍營,穿梭在萋萋草叢間,那些粘粘草在我的褲腿上留下針芒般的種子,仿佛在指引我尋找童年記憶中那座幼小的墳墓。</p><p class="ql-block"> 這尊幼墳的主人——是一個長年在邊防線上巡邏放哨的邊防部隊副教導員的女兒,一個剛剛六歲的女孩。</p> <p class="ql-block"> 從小在軍營生活,我走過邊疆不少地方。每到一地,我都會有個習慣:一定要看看那個地方的老營房,一定要烈士陵園去磕拜。我會站在老營房殘留的大門和殘垣斷壁前,追思老一輩軍人保家衛國的豐功偉績,矗立在烈士陵園的紀念碑前,望著那一座座有名字或者沒有名字的墳塋,對那些骸留邊關、骨埋異鄉,以邊山界河為歸宿的前輩、同輩烈士們,表達著深切的懷念和崇高的敬意。</p><p class="ql-block"> 但今天我到這里想找的還有一個安睡在這里的,不滿六歲的女孩。我想捧一束雪白的三角梅放在安葬她的,那一堆石頭壘的小墳丘前,放在刻著她的名字“小紅”的石碑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小紅,你還記得我們嗎?在你離開這個世界之際,你父親緊抱著身著嶄新紅燈草絨罩衣的你,緩緩將你安置于營部木工班叔叔們含淚精心打造的小棺木內。我注意到,你的眼角似乎還掛著未干的淚痕,不禁猜想:或許,在那一刻,你正為能穿上這身漂亮的新衣而感到一絲喜悅。那是我們第一次目送自己朝夕相處的小伙伴離世,看你被裝進一個小棺材內,又被埋進我們經常捉迷藏、摘野果的野地中,我們很害怕,但又期待你會活過來,畢竟你走得很突然,畢竟你還小,你甚至不知道人到底能活多少年。</p> <p class="ql-block"> 我想你已經不會記得,在50多年前,我們被一輛輛解放牌汽車,從不同的地方運到這離國境線不遠的敦東山下,跟著我們的父母們在遙遠的邊境大山開始的戍邊生活。</p><p class="ql-block"> 那時,我是一個剛上小學三年級的、不到10歲的孩子王。你呢,只是一個攆著我們的隊伍后面要跟我們玩的黃毛小丫頭。你頭頂上有兩束扎著紅色蝴蝶結的羊角辮,常年穿著一件紅色的燈草絨罩衣,奔跑起來就像是一團紅色的火苗。</p> <p class="ql-block"> 當時,20世紀70年代初期,邊防部隊剛剛完成調防,來自西雙版納、思茅、鎮康、綠春、保山、鳳慶等地的孩子們,如同一顆顆散落各地的珍珠,因部隊重組的機緣,被匯聚到了這個部隊家屬大院中,操著各異口音的我們,共同編織著屬于我們的童年記憶。你的父母應該是綠春獨立營調過來的,我們的父母在一起交流時,都講哈尼話。(我父母跟我說過,我們是哈尼族老鄉)至今,你在我腦海里的一幅清晰的圖像是:一個穿著紅色燈草絨罩衣,扎著羊角辮的女孩。在那個時候可以說世界上再沒有誰比我們的父母忙。父親們長年累月地堅守在邊境線上,十天半月難得一見;而母親們則或奔波于十幾里外的鎮上工作,或在自家菜地、豬圈間忙碌不停。誰也不會注意到自己孩子的身體有什么樣的變化,這也許就是那個年代粗生放養的成長模式。</p><p class="ql-block"> 那天,西南邊境大山的冬天出奇的冷。但是營部的露天電影,不會因為天冷而改期,我們也不會因為天冷而放棄兩個月才能看上一次的電影。</p><p class="ql-block"> 我記得清清楚楚,比我小一些的你和弟弟一起提前去占座。當我送去飯菜時,你們還親切地互換菜吃,你夾了一截酸豆角喂給弟弟,弟弟則笑著往你嘴里塞了一顆青蠶豆。</p> <p class="ql-block"> 那天的電影是王心剛演的《偵察兵》因為和其他地方跑片,影片開演已經是深夜12點,電影結束已經凌晨兩點了。冷風絲毫影響不了我們看電影的興致,電影散場回家屬院的路上,男孩子們互相追逐著,津津有味地重復著電影里的臺詞:“你們的炮是怎么保養的?”“你們師長姓什么叫什么?”“不敢不敢王德標”……</p><p class="ql-block"> “阿媽耶、阿媽耶……”就是在這時候,你凄慘的哭叫聲,把所有人都驚呆了,只見你的羊角辮被你自己扯散了,披頭散發地坐在地上哭叫。</p><p class="ql-block"> “阿妹,咋個了?咋個了?”我母親他們趕緊上前詢問,只見你揪著頭發慘叫“頭疼、頭疼”,我媽和家屬院的阿姨們七手八腳地把你送到營部衛生所,才知道你得的是急性腦膜炎,那個時候醫療條件差,等團部的醫生趕到,你已經不行了。</p><p class="ql-block"> 其實,之前你已經有發熱和頭暈的癥狀,只是家里人以為是普通感冒,都沒有在意,結果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機會。</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你走那天,你媽媽生了一個小弟弟,與眾不同的是,你那剛出世的小弟弟,居然已經長出了兩顆上門牙。以致你那大字不識一個的外婆后來一直對別人說,你是被弟弟克死的。</p><p class="ql-block"> 你父親風塵仆仆地從邊防一線趕回來時,你那雙美麗的眼眸,長睫輕顫,朝父親綻放出一抹微笑,卻瞬間黯淡,永遠地合上了眼簾。你父親給你在通往邊境的小路旁給你找了安身之地,讓你背靠我們的家屬院,面對高聳巍峨的安敦山。我不知道,他這樣做是不是每次走向哨所的時候都能夠看到你。</p><p class="ql-block"> 你的離去,讓我們的父母突然間重視起我們的身體,不但每天強迫我們喝部隊熬制的大鍋藥,還讓我們上山去摘橄欖,說是可以預防腦膜炎。后來我們的父母因為換防新的駐地,我們離開了西南邊境大山,你留給我們的最后記憶,就是那堆普普通通的小墳包,你只是個普通邊防軍人的后代,你不滿六歲,便默默無聲地長眠于西南邊境大山,又何必在乎有誰知道你是誰?</p><p class="ql-block"> 許多年來,我常常會給孩子們講起你,你雖然只是一個不知生死為何物,不知自己為何會一個人孤獨地留在野地中的孩子。如果你不死,也許也和我們這些哥哥姐姐一樣,穿上軍裝走向父親的疆場,也許早已經為人之母,過上了兒孫繞膝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部隊撤編,當年的老營房被分割得支離破碎,唯一剩下那高聳的語錄塔和瀕臨坍塌的老營門,我們的家屬院變成了小學校,我們已無處尋覓你的安息之所,不知你的雙親是否曾前來探望,你的墳塋又是否有人添上新土?或許你早已和邊境的大山融為一體,畢竟你只是一尊幼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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