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斑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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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果斑斕》 為何想到初夏，人的心弦總被輕輕撥動？夏意漸濃，瓜果次第登場。而人總愿以最浪漫的色彩為之命名。櫻桃的紅，顆顆勝似寶石灼灼；南風過處，枇杷如金珠綴滿枝頭；梅子泛青，只消念及，口中津液便如汗珠般顆顆沁出……水果因這詩意的命名而愈顯鮮美。夏日，仿佛也萃取了櫻桃的明艷、蜜桃的豐潤、荔枝的清甜，在心底悄然漾開一片清涼。 櫻桃紅，流光拋人，食貴趁早 五月，枝頭櫻桃累累如綴紅珠，夏的序幕便正式拉開。“羞以含桃，先薦寢廟”。周朝時，初夏第一捧櫻桃，并非獻于君王，而是急奉宗廟先祖。孝心代代承遞。康熙南巡，曹寅貢上櫻桃，康熙亦不忍先嘗，敕令快馬兼程，星夜送往皇太后處。那一抹紅艷，亦是兒女捧給父母的赤誠丹心。“昔作園中實，今來席上珍”。鮮食櫻桃，洗凈后齒尖輕叩，甜中帶酸的汁液滑落，誘得人連指尖也要吮凈。更風雅者，澆一勺酪漿，小心舀起一顆含入口中，那沁涼觸感吻上唇舌，恍如啖冰。然櫻桃易逝，待到六七月驟雨初歇，園中往往綠肥紅瘦。嬌柔如美人，怎禁風刀雨劍？食櫻須趁早，遲了，唯余空枝徒嘆，金盤玉箸盼無期。這初夏的殷紅，從不等人。 ?梅子青，瓷盞冰浮少年味 青梅最是酸冽。其天然有機酸冠絕群果，含量高達3.0%-6.5%。悶熱午后，層云暗沉，驟雨未至。推窗，風緩送一縷青梅氣息，單是嗅到那青澀酸意，便已口舌生津，悶郁盡消。青梅不宜饕餮，只宜細品。舌尖輕觸，麂絨般的果皮尚顯平和。稍一咬破，酸汁瞬間奔涌，氰酸與苦味酸交織出酸澀風暴，直沖喉間，令人頃刻失態——此酸可名之曰“青梅少年之叛逆”。然少年之姿，潛力無窮。入干燥壇中，一層青梅一層冰晶般的糖，傾入基酒，封口靜待。不久，便釀成馥郁醉人的青梅酒。鹽漬三月，得“鹽梅”數顆，切碎蒸魚，果酸馴服腥氣，軟化肌理，成就一道酸甜有致的佳肴。炎夏何妨縱情，與這青澀少年撞個滿懷，它定能喚醒你沉睡的味蕾。 荔枝白，紅塵妃笑癡客心 甫入五月，便有人翹首盼著荔枝。此等饞意，古今相通。盛唐那位楊貴妃，也曾因它“一騎紅塵妃子笑”。得荔枝，宜從頂端帶短枝處小心掀開，“啵”一聲，透白的果肉便現出瑩潤的缺口。亦有人喜沿殼縫擠開。表皮光滑的黑葉荔、糯米糍，常輕易就范。然如妃子笑者，身著帶刺軟甲，若莽力相逼，只會扎得指痛。且慢，垂涎此果者，豈獨你我？荔枝尚在枝頭，已有小蟲循香而至，悄然潛入果枝縫隙，孕育后代。唯從頂剝開，方能窺見這些“秘密訪客”的行蹤。東坡學士曾詠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私以為，此乃學士不通粵語而生的一段美麗誤會。嶺南俚語分明道：“一啖荔枝三把火”。荔枝含水溶性蛋白，易引促炎因子躁動，致口腔細胞脫水潰瘍，便是俗稱“上火”。然荔枝之鄉廣東，自有妙法：食畢果肉，荔枝殼煮水飲下。其殼內多酚氧化酶，正是降火良方。夏日里，當如愛慕豐腴美人般，珍重這顆瑩白的甜蜜。 杏兒甜，艷陽下的蜜糖琥珀 六月的陽光把杏兒烘得透亮，枝頭上的金黃果子，像是老天爺隨手撒下的蜜糖琥珀。熟透的杏子表皮泛著油潤的光澤，輕輕一捏，薄皮便裂開一道縫，露出軟糯的果肉，甜香混著果香直往鼻子里鉆。咬下一口，濃稠的汁水裹著綿密果肉在舌尖化開，甜得醇厚卻不膩人，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果酸，恰似夏日里最恰到好處的溫柔。性子急的人總愛囫圇吞咽，被燙得直哈氣也舍不得停嘴；講究些的會用勺子挖著吃，一勺勺舀起這金燦燦的甜蜜，慢慢品味陽光曬透的滋味。未熟透的青杏也自有妙處。撒上粗鹽腌制成咸杏，酸澀被收斂成清爽的回甘，是解暑的小零嘴；泡進白酒里，時日一長，就釀成了琥珀色的杏酒，酒香混著果香，抿一口便能醉倒在夏日的晚風里。這一抹燦爛的金黃，既是枝頭的風景，更是記憶里永不褪色的夏日甜夢。 枇杷黃，南風金丸拋擲勤 東風漸暖轉南熏，枇杷便金丸累累，壓彎枝頭。蘇州枇杷，尤為圓潤可人。他鄉枇杷形似橢圓雞蛋，蘇地所產，卻如圓規描畫，顆顆渾圓。薄如蟬翼的果皮一撕，豐盈汁水立時淌滿手心，忙不迭吮吸，甘冽如飲蜜。熟透的枇杷，果肉軟糯，入口輕抿即化。其清甜，迥異于荔枝的馥郁濃烈，宛如炎夏流淌于唇齒間的一泓冷泉。心火燥時，食一顆枇杷最宜。它性味平和，“滋五臟，潤心肺”。夏風徐來，枇杷在側，萬物皆得其所。 蜜桃粉，熏風十里蜜香盈 挑西瓜，尚需叩其聲；選荔枝，亦要察其形。唯獨水蜜桃，只需目光流連，一遍遍梭巡。若非要上手，也是極盡輕柔地觸碰，唯恐在那少女粉頰上按出淤痕，豈非暴殄天物？上品蜜桃，瑩潤粉面之下，藏著能用吸管汲取的瓊漿。然真以吸管食桃者，畢竟寥寥。多數人仍是酣暢淋漓地大啖，任汁水淋漓，沾染了手，濡濕了衣，又何妨？盡興，方為至要。撕下薄如蟬翼的桃皮，痛快地將蜜桃啃食殆盡。末了，總有幾縷稍韌的果肉絲，頑皮地藏進牙縫，需耐心剔出。誰會因此怨怪蜜桃？這點無傷大雅的小脾氣，恰如少女嬌嗔，更添幾分可愛。 葡萄紫，夏果披霞色 八九月光景，秋葡萄方熙攘上市。然早有享樂者，懂得品味更早成熟的夏葡萄。青葡萄粒小，爽脆微酸，連食一串，牙齒先自酥軟。盛夏尤宜紫紅葡萄，甜度更勝，花青素亦豐沛。竟有人食葡萄必剝其皮？此乃果界“買櫝還珠”矣。葡萄精華——花青素、植物纖維與抗氧化白藜蘆醇，泰半蘊藏于果皮之中。請用唇齒感受果皮綻開的微脆輕響吧，那絲若有似無的酸，瞬間便融入果肉的甘甜，交融成全新的味覺詩篇。一顆葡萄，總能在夏日綻放出雙重驚喜。 夏，似乎總與悶熱、躁動糾纏。蟬嘶蛙鳴，攪擾心神。然我們總能于季節深處，覓得流轉的生機。櫻桃的紅、梅子的青、荔枝的白、西瓜的甜……它們跳躍在枝頭，鮮活在餐桌，更靈動于心間。這些活色生香的夏果，正是時歲饋贈的風物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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