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埃及—亞歷山大（五）

涌泉

撰稿：涌泉美篇號：76789782 “我們埃及人從不活在歷史中，我們就是歷史本身——就像龐貝柱，既屬于過去，也支撐著現在。” —當代埃及作家阿拉·阿斯瓦尼 1、龐貝石柱 晨光微熹，尼羅河三角洲的薄霧尚未散盡，車輪已碾過那條連接開羅與亞歷山大的、被歷史反復壓實的公路。現代居民樓取代了沙丘，當地平線第一次擁抱地中海的蔚藍時，我們抵達了這座由亞歷山大大帝親手規劃的城市。麥當勞的金拱門與奧斯曼風的陽臺比鄰，有軌電車“叮當”駛過羅馬時代的下水道遺址——時空在這里奇妙地交織。 上午十點，車子停在阿拉伯區一處高地。穿過簡陋售票處，視線豁然開朗：一根高聳的黃色花崗巖石柱，孤傲地刺向湛藍天幕，仿佛一柄凝固了時光的利劍。這便是龐貝柱。導游塞姆帶著濃重的阿拉伯口音告訴我們，它其實與龐貝無關，而是羅馬皇帝戴克里先的記功柱，奇跡般屹立在焚毀的塞拉皮斯神廟廢墟之上。陽光正好，鏡頭“咔嚓”，將我們的笑容與托勒密時代的石柱疊印。 湊近細看，柱身布滿歲月蝕刻的凹痕，仿佛還回蕩著古代石匠的鑿擊。風化的科林斯柱頭，卷葉紋路已被千年風沙磨得圓鈍。基座上幾道深淺刻痕，塞姆笑說：“那是拿破侖士兵的簽名。”幾個穿鮮亮球衣的少年在遺址間追逐嬉鬧，與古老的石柱構成奇妙畫面。這根石柱，默默見證過托勒密王朝的榮光、羅馬軍團的鐵蹄、阿拉伯商隊的駝鈴，如今又凝視著牛仔褲游客的手機自拍。 柱基前，兩尊獅身人面像靜臥在陽光與陰影之間。風沙磨平了它們的棱角，卻帶不走神秘的微笑：一尊下頜殘缺，像被時間啃噬；另一尊鬃毛紋路清晰，蜷縮著托勒密王朝的舊夢。希臘銘文與埃及象形文字在基座上奇妙交織。正午光線斜切，石像眼窩陷入深邃——那一刻，它們仿佛蘇醒，用跨越兩千年的目光拷問：誰在守護誰？ 它們并不對稱：東側阿蒙神崇拜的姿勢，西側卻昂首帶著希臘式渦卷紋樣。塞姆說，原本的金箔早已剝落，露出花崗巖本身的星辰斑點。鴿子常停駐耳畔，潔白的羽毛與灰褐石質形成刺目反差。他指指西側斯芬克斯左爪第三趾爪（已被摩挲得發亮）：“摸摸，能得智慧。”孩子們更愛在它們身后捉迷藏——神壇跌入市井，卻依然用殘缺之軀，為石柱編織溫柔的結界。 向西步行十分鐘，一組尋常民居后藏著科姆迪克地下墓穴的入口。螺旋階梯下行，溫度驟降，信號消失，只有幽綠的應急燈指引。這座公元二世紀的混合風格墓穴，是1900年一頭運水驢踩塌才重見天日。主墓室的浮雕令人屏息：埃及死神阿努比斯身披羅馬鎧甲，手持古埃及的瑪特羽毛秤；伊西斯女神的翅膀下藏著希臘勝利女神的橄欖枝。最驚人的是中央石棺——戴著法老頭冠的逝者，面容卻是希臘青年，枕著羅馬式的卷草紋靠枕。 兩千年前的石板路正泛著溫潤的光。當地青年踩著羅馬古道的紋路旋轉，衣擺揚起時帶起細塵——那是凱撒軍團走過的轍痕，此刻成了流動的T臺背景。我們踩著凹凸的石面“走秀”，腳步聲與兩千年前的馬蹄聲疊成二重奏，風掀起衣角的瞬間，恍惚看見古裝與現代剪影在石板上交錯生長。 2、亞歷山大燈塔遺址 午后陽光溫柔灑在燈塔遺址。曾指引千年航程的世界奇跡，僅余幾根斑駁石柱，訴說著公元1303年那場毀滅性地震的嘆息——有些風景，真的等不起。 湛藍的地中海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潔白的云朵低垂，仿佛觸手可及。一只棕色的小貓不知何時出現在殘垣斷壁間，它輕盈地躍上古老的石臺，與我四目相對。它的眼睛像兩顆琥珀，倒映著三月的晴空和我的身影。我們就這樣靜靜對望，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海風拂過臉頰，帶來微咸的氣息。我突然明白，人生就像這座燈塔，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那些我們總說“下次再去”的地方，可能某天就會像燈塔一樣，消失在時光的長河里。所以，想看的風景要立即出發，想見的人要及時相見。 小貓伸了個懶腰，轉身消失在石縫間。我望著它離去的方向，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在這片見證了千年興衰的土地上，此刻的寧靜與美好，就是最好的治愈。 3、QUAITBAY古城堡 下午兩點，QUAITBAY古城堡被陽光鍍成溫潤的白貝殼，嵌在地中海湛藍綢緞上。城墻炮口默然朝向海天，硝煙散盡，只余海浪輕拍礁石的韻律在石縫里釀蜜。 一位曬成小麥色的埃及大叔正垂釣，見我好奇，笑著遞過釣竿。竿尖輕顫，他粗糙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輕輕一抬——銀鱗閃過，浪花濺濕衣袖，他爽朗的笑聲混著海鷗長鳴，碎成亮晶晶的星子落在我掌心。小魚搖尾游回深藍，留下跨越語言的默契。 三位埃及姑娘的頭巾在風里揚起柔美的弧線，“China？”眼尾上挑的笑意像沙漠玫瑰般綻放，不等我點頭，便已攬著我的肩望向鏡頭。她們的長袍是流動的焦糖色與絳紫色，在純白與湛藍的背景里潑開一片鮮活的色彩，快門聲里定格的，是睫毛上跳動的陽光，和無需翻譯的明朗。 離開時回望，古堡的尖頂正切開云層的褶皺，釣魚的大叔又拋下一桿希望，姑娘們的裙擺仍在岸邊輕輕拍打。原來有些相遇不必深談，一個手勢、一抹笑容，便能讓不同膚色的影子，在同一片陽光里織成和諧的錦緞。白墻與碧海本是天成的畫框，而人與人之間流動的善意，才是這方天地最動人的留白。 4、新亞歷山大圖書館 下午三點半的陽光斜切過地中海，將圖書館的弧形外墻鍍上一層冷銀色。這座建筑像一塊被海浪沖刷過的巨石，又似半開的書頁，傾斜的屋頂線仿佛隨時會隨著地中海的潮汐微微起伏。玻璃與花崗巖拼接的外立面刻滿陌生的文字符號，在強光下形成細密的陰影，遠看如同覆蓋著一層文明的密碼。 建筑的幾何線條在烈日下顯得格外鋒利，傾斜的圓形主體與方正的附屬結構形成奇妙的對抗。陽光穿過外墻上精心設計的鏤空圖案，在地面投下不斷變幻的光影迷宮。幾個游客站在水池邊仰頭拍攝，水面倒映著這座未來感十足的建筑，波紋晃動間，仿佛連倒影都帶著某種數字時代的疏離感。 5、蒙塔扎宮花園 亞歷山大的日光在蒙塔扎宮花園的鐵門前輕輕打了個旋，便被齋戒日的暮色悄悄銜走了。我們一行人的身影被夕陽拉得細長，在鎏金的門框上疊成剪影——十六張面孔里藏著未及舒展的遺憾，卻也在導游“咔嚓”按下快門的瞬間，被地中海的風釀成了別樣的紀念。雕花鐵門后隱約可見棕櫚樹的剪影，葉片在晚風中沙沙作響，似是為這場未完成的相遇輕輕嘆息，又像在心底埋下一顆來日重逢的種子。 轉身走向海岸，地中海的浪聲裹著咸澀的氣息撲面而來，浪尖上跳躍的碎金揉碎了午后的遺憾。有人脫了鞋踩進淺灘，看浪花漫過腳踝又迅速退去，留下細沙在皮膚上織就轉瞬即逝的紋路；有人倚著防波堤遠眺，看霞光將海天染成琥珀色，一艘歸航的漁船正拖著長長的倒影緩緩駛入畫框。此刻的不完美忽然有了詩意——就像花園緊閉的大門，不是旅程的遺憾，而是自然遞來的留白箋紙，等待未來用重逢的腳步重新填滿。 人生大概也常遇這般“未完成”的風景。我們總在計劃里渴求圓滿，卻在猝不及防的變故中懂得：有些風景注定要以遠眺的姿態刻進記憶，有些故事本就該帶著懸念等待續章。就像此刻吹過鬢角的海風，帶走了觸手可及的花園，卻留下了整片海洋的遼闊與溫柔。那些未被滿足的期待，何嘗不是歲月贈予的禮物？它們讓腳步永遠帶著向前的沖動，讓心海始終漂浮著遠方的帆影。 當暮色完全浸透海天之際，我們踏上返回開羅的路。車窗外，亞歷山大的燈火漸次亮起，像撒在夜海上的星辰。忽然明白，旅行從不是對目的地的征服，而是與遺憾和解的藝術。就像蒙塔扎宮花園的鐵門，關住的是此刻的腳步，敞開的卻是來日的想象。人生的留白處，原是為了讓重逢的喜悅，有更豐沛的土壤可以生長。 攝影：涌泉旅友制作：涌泉取景地：埃及亞歷山大拍攝時間：2024/03/022025年6月6日于北京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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