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天的茶坊)</p> <p class="ql-block">離開陜北五十年之后,再聚首,回想當年的茶坊……。從右向左朱學夫、本文作者、高寬眾。共敘陜北情!</p> 茶坊供銷社賣香煙,堪比北京友誼商店 <p class="ql-block">(當年的茶坊街)</p> <p class="ql-block">在已經徹底消除私有經濟的文革歲月中,城市里賣東西給老百姓的是國營商店,在農村是供銷社,當然也是國家的產業。</p><p class="ql-block">茶坊汽車站的對面就是供銷社,坐北朝南三間連通的二四磚墻、瓦房。臨街的墻上寫著偉大領袖語錄“發展經濟,保障供給”。說是供銷社,其實就是一個賣煙、酒和食品的銷售點。一位知青告訴我,以前供銷社是土坯墻,風高月黑之夜盜賊用小?頭只需十幾分鐘就可以挖一個洞,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可以把供銷社搬空。夏天下暴雨時,墻根被雨水浸濕后,說不定什么時候再加上一聲悶雷的震動,就會坍塌……后來改建為磚房,窗戶上還安了防盜的鐵條,一勞永逸,固若金湯。</p><p class="ql-block">售貨員是一位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四川大姐,聽說在四川老家吃不飽飯,嫁給了一位軍人,軍人復原回到富縣當了公家人(干部),作為公家人的太太,不僅能吃飽飯,當地還給安排了工作,一個人撐起了供銷社的賣貨業務。</p><p class="ql-block">供銷社位于汽車站對面,上下汽車的旅客幾乎人人都會到此光顧。雖然是計劃經濟,但因為當地經濟發展落后,農民購買力明顯不行,每月按計劃分配給這家供銷社的高檔香煙,居然常有現貨供應,不需要票證購買,給錢就賣。這對于物資供應緊張年月,買不到好煙的來客,無疑是個福音。紅牡丹、藍牡丹、群英等來自幾千里外上海生產的香煙,主要購買人群是縣里的公家人(當地話:干部)和北京知青,還有來往的汽車司機……偶爾也可以看到,有些當地人花上5角2分錢買一包紅牡丹香煙,打開錫紙,抽出一支煙,找四川大姐要根火柴(當時火柴是憑票供應),點上香煙,一面吞云吐霧,一面和四川大姐大談文革見聞。</p><p class="ql-block">供銷社營業時間是上午9時至下午6時,不營業時有熟人(一般都是公家人)來買高檔香煙,可以去住在供銷社后院的四川大姐家敲門,請她拿上鑰匙,打開供銷社的后門,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買走幾包好香煙。此事只有縣里的干部、茶坊公社的干部能干,普通農民休想。不過,北京知青倒是常常能享受這“走后門”之優惠。</p><p class="ql-block">有一天早上我在汽車站等車,遇上兩個在北京就認識的知青,他們從延安坐車下來路徑茶坊,在汽車站休息,沒地方請吃早茶,只能買煙,請我抽煙。他們拿出兩塊一毛錢,去供銷社敲大門,此時一位在城關公社插隊的北京知青正好由此經過,他告訴我們可以繞到院子里去敲售貨員家的門,并主動帶我們前往。四川大姐打開供銷社后門,我們不懂規矩,也跟著走進了賣貨場,四川大姐收了錢,慌忙把我們推了出去,回身拿了四包牡丹香煙遞給我們,隨后立即鎖上了門。</p><p class="ql-block">我們向汽車站走去,我拿出一包煙給帶路的城關公社知青,他擺擺手,微微一笑,謝絕了。看來在城關公社插隊的知青不僅是出身好,覺悟還高,學雷鋒,做好事,助人為樂不要報酬。穿過馬路后,那位知青和我們分手了,揮手說再見時,他從口袋里掏出兩盒群英牌香煙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明白了,這是他剛才借我們買香煙之際,順手牽羊順出來的。這不是坑害四川大姐嗎!頓時,我這心中像吞了一只大廁所的蒼蠅,極不舒服,礙于知青情面又不便作聲,只能希望日后有機會能為四川大姐彌補一下經濟損失。</p><p class="ql-block">那天早上敲門買煙時,我發現這位四川大姐住的是單身宿舍,有些不解,后來聽人說她老公在延安武斗時,不失軍人本色、沖鋒在前,有誤傷人命嫌疑,被立案偵查抓起來了。此后,早、晚敲門買煙的公家人,人數不斷增加。</p> 旅社盜竊案,危機中蘇戰 <p class="ql-block">從供銷社向西走上百十來步是茶坊旅社,門口的墻上也寫著偉大領袖語錄“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那是一個獨立的院子,有二十多間有火炕的磚房,是客房。縱橫相間的木格子窗戶糊著窗戶紙,房門是厚木板的傳統中國式對開門。院子里有一口井,井旁邊有一個大水缸,旅社的工作人員負責把井水打上來倒入水缸,供旅客們使用。</p><p class="ql-block">買不到回家汽車票的知青不得不在旅社過夜,等候第二天一清早再去汽車站排隊買票。就在我們北京知青到達陜北的當年,這個旅社發生了一起嚴重的盜竊案,一份計劃在富縣張家灣附近修建戰備飛機場的秘密圖紙被盜。此事驚動了中央軍委,公安部要求限期破案(另有文章講述此事)。</p><p class="ql-block">冬天,這旅社客房取暖一是燒暖炕,就是用來自我們牛武煤礦的煤燒熱火炕,此外,每個房間再發一個木炭盆取暖。</p><p class="ql-block">客房面積不大,在當地也算是“挑高型建筑”,就是比當地低矮土坯房高一點,還沒有糊頂棚,躺在炕上能看到屋頂下被煙熏黑了的房梁、房柁和椽木。</p><p class="ql-block">天氣太冷,我們隊上一位女生回北京在旅社住宿時,把木炭盆放到炕上取暖,半夜里猛然驚醒,黑暗中一縷火光格外晃眼,蓋在身上的灘羊皮大衣滑落到了木炭盆里,已經燒出了碗口大的一個洞,驚慌中連撲帶打,將火撲滅,方化險為夷。而從旅社火炕上招來的那一身虱子,最終被帶去了偉大祖國首都北京,也算是帶回了當地的“土特產”。</p> 食堂有肉菜,門口多乞丐 <p class="ql-block">茶坊街西頭路南的食堂,在茶坊是獨此一家。文革中“飯館”、“餐廳”屬于資產階級專屬用詞,凡是賣飯的地方一律改叫“食堂”。茶坊食堂有炒菜、燴菜、兩樣面饃(玉米面和全麥粉制成)出售,小盤回鍋肉3角5分、炒豆腐2角5分、素燴菜1角5分一碗,兩樣面饃二兩糧票5分錢一個。食堂內有十張沒有油漆的木制長方形餐桌,坐在長條板凳上,手里拿著油膩膩的筷子將一片五花肉放入口中時,一種最古樸的原始幸福感油然而生。雖然炒菜和燴菜的廚藝水平無法恭維,解饞的功效卻是實實在在。</p><p class="ql-block">無論天氣好壞,只要是食堂營業時間,門口兩旁總有一些來自上邊(延安北面的幾個縣)的受苦人(陜北話:農民)在此等候好心人的施舍,“給娃一口吃食吧”。看著拖兒帶女逃荒的貧苦農民,心里總是酸溜溜的,多買上一個兩樣面饃,掰一半送到受苦人手里,是半個世紀前我們知青的扶貧方式。</p> 公糧送糧站,難尋水和飯 <p class="ql-block">(茶坊糧站)</p> <p class="ql-block">供銷社和旅社的中間,有一個一整天都敞開著大門的院子,院里就是茶坊糧站。糧站的門口掛著一個刷了白漆的木牌,上面寫著“茶坊糧站革命委員會”。</p><p class="ql-block">我們牛武公社沒有大糧站,交公糧必須走上六十多里路,把公糧送到茶坊糧站。</p><p class="ql-block">送公糧的工分比在隊里干活高兩分,隊里一般不給知青安排送公糧的活,想去茶坊轉轉,就和隊上提出來,隊上再安排咱們知青與老鄉一同送公糧。每次送公糧,鄉親們都是趕著騾子駕轅、棗紅馬拉套的四輪大車,這四輪馬車是我們隊上木匠姚振清和鐵匠張學文共同研發打造的,在全牛武公社乃至全富縣,只有我們史家岔有,獨一無二。</p><p class="ql-block">送公糧的大車一清早從村里出發,“長鞭一甩,啪啪地響,四輪大車出了莊,沒有走千重嶺,更沒爬萬道粱,走上六十里社會主義大道奔茶坊”,交公糧。</p><p class="ql-block">來到茶坊糧站,已經是下午了。交公糧全靠人力勞動,先要從大車上把糧食口袋卸下來過磅稱重量,稱過重量后,扛在肩上走進糧站的庫房,再倒入糧囤里。</p><p class="ql-block">裝糧食的口袋是驢毛和羊毛編織的,一個口袋裝滿玉米是三斗半,大約是130斤。百十來斤的口袋我扛在肩上不算什么,問題是肩上扛著糧食口袋,還要踏上一塊長5米,寬30公分,厚6、7公分的木頭跳板,跳板的一頭戳在地面上,另一頭擔在一人多高的糧囤墻上,跳板與地面形成45度角,人走在上面,跳板微微顫動。我們肩膀扛著口袋,腳踩著跳板一步一步小心地從地面走到糧囤的墻上,站穩后,一只手解開拴口袋的細麻繩,彎下身子,讓袋口朝下打開,金黃色的玉米嘩、嘩、嘩地從口袋流入糧囤中。我走在跳板上總是心慌,老擔心腳下一滑,從跳板跌落到地面上。從小我就有恐高癥,送過幾次公糧,這恐高癥好像越發的嚴重了。(回北京后站在凳子上換電燈泡,腿都哆嗦)</p><p class="ql-block">交完社會主義公糧,就是在冬天,也是一身大汗,口渴的不行。夏天更是大汗淋漓,嗓子干的冒火,如果有“信遠齋”的冰鎮酸梅湯,至少得喝它10瓶,如果有“北冰洋”冰棍,一口氣最少也得吃20根。糧站不給準備飲用水,糧站東邊有供銷社,那年月沒有礦泉水賣,店里有時會有劣質茶葉出售,好茶葉也到不了這里。再說了,好茶葉也沒人買得起呀!</p><p class="ql-block">隊上有規矩,大牲口不能在外面過夜。在那沒有電、沒有拖拉機的年月里,大牲口是農民的左膀右臂,耕田種地、馱運東西、拉車碾場,幾乎所有的農活都離不開它們的參與,鄉親們對它們的感情與家人一樣,不照顧好于心不忍。因此,交完公糧先要找地方給大牲口飲水,再說人解渴的事。</p> 尋找知青點,白水勝似茶 <p class="ql-block">趕著空車回村,向東走不到一里,就是茶坊公社川口村,知青點就在路邊。村里的知青都是北京110中學的,其中有個叫朱學夫的是我到富縣插隊以后認識的,是一位愛讀書的北京知青,每次去茶坊、去縣城都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p><p class="ql-block">走進知青點,先用他們的臉盆打上半盆水飲牲口,再喂上一升黑豆。知青點的暖瓶里有熱水,倒上一杯,一邊喝水,一邊翻看朱學夫手抄本的《基督山恩仇記》和其它“非法讀物”。當時,各種名著在知青中的交換速度很快,一本書閱讀兩、三天就必須歸還。我和朱學夫住的村子相距近六十里,擔心不能按時還書,壞了人家的規矩,始終沒好意思向他借書。</p><p class="ql-block">書,不好意思借閱,吃飯沒有不好意思一說,在他們知青點吃飯是常事,住宿也是常事。后來朱學夫上大學了,雖然他人走了,茶沒涼。有事路過,我還去他們知青點吃頓飯、睡一宿,從沒遭到過拒絕。不過遺憾的是,沒有一起喝過茶。</p><p class="ql-block">那年月,沒聽說過有知青喝茶的,能喝上柴鍋開水就不錯了。用做飯的大柴鍋燒的白開水,喝起來的感覺當然比不上今天喝的西湖龍井、碧螺春、金駿眉、普洱……但喝著白開水,我們還是常悄悄引用從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就遭到批判的革命家鄧拓的名言,“白開水最好喝”。真的,雖說那大柴鍋燒的開水入口并不清爽甜甘,但因融入了知青間的情感,而沁人心脾。這正是“此水只有川口有,人生難尋第二家,茶坊無茶是真話,知青不分你我他”。</p> <p class="ql-block">(離開陜北四十年之后,在茶坊插隊知青馬平安出版回憶錄,簽字售書現場,左起第三人是朱學夫,第四人是本文作者)</p> <p class="ql-block">在茶坊插隊的北京知青馬平安出版的《熱土》一書中講述了他們在茶坊勞動生活的很多故事。在新書發布會上,他和朱學夫親切交談。(左是馬平安,右側是朱學夫)</p> 后記 <p class="ql-block">今天的茶坊街,原來的汽車站改成了商品房。</p> <p class="ql-block">我在延安插隊五年半的時間里,還真沒有喝過茶,所以至今也沒有飲茶的習慣。今天,茶坊無茶的歷史已經過去了,當年茶坊標志性的建筑“茶坊大廁所”,早就拆掉建成了商品房,六層的樓房,也還能算是茶坊街上標志性的建筑吧。世世代代沒住過,甚至連見都沒見過樓房的茶坊的老百姓,也走出窯洞、土坯房,住上了自家有廁所、有廚房、有臥室、有客廳、還有陽臺的單元樓房。</p><p class="ql-block">回北京工作兩年多,文化大革命結束了,醫院里曾經的“反動學術權威”又重新為工農兵看病了。在北京同仁醫院見到了國內著名耳鼻喉科專家楊教授,我把在延安插隊時,茶坊大廁所的刺鼻氣味能讓患鼻炎的人鼻子通氣一事告訴了楊教授,楊教授大笑,說:“可能是阿摩尼亞效應?”(阿摩尼亞,無色的澄清液體,有刺激性特臭,對昏迷、麻醉不醒者,嗅入本品有催醒作用)</p><p class="ql-block">后來到體委工作,才真正知道阿摩尼亞在體育比賽中的作用。舉重運動員、拳擊運動員上場前,打開瓶裝的液體阿摩尼亞水,讓運動員吸一下瓶內散發出來的氣味,直接刺激中樞神經,運動員會立即進入興奮狀態,通過鼻道的通氣量也會增加。茶坊大廁所的刺鼻氣味和阿摩尼亞水散發的氣味,是否有一致性?由于茶坊的氣體樣本,現在采集不到了,所以無法進行實驗室檢測和科學比對,是一件很遺憾的事。</p> <p class="ql-block">沒有看過此文上篇的請點擊《茶坊無茶》上篇。<a href="http://www.xsjgww.com/5dt8fyir"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18px;">茶坊無茶(上篇)</a></p>
主站蜘蛛池模板:
衢州市|
独山县|
兰考县|
尼勒克县|
耒阳市|
神农架林区|
韶山市|
本溪|
镶黄旗|
开封县|
宜春市|
敦煌市|
南宫市|
舒兰市|
进贤县|
岳阳县|
丹巴县|
凤翔县|
志丹县|
常山县|
横峰县|
张家界市|
汉川市|
赤峰市|
彰武县|
东乌珠穆沁旗|
嘉黎县|
晴隆县|
华蓥市|
唐山市|
乌鲁木齐县|
德兴市|
崇仁县|
介休市|
永新县|
吴江市|
涡阳县|
靖安县|
台北市|
松潘县|
齐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