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擁我30年的眷戀

雲鬢霧鬟

去年秋天，姐姐把在盤錦的大葦蕩里照的不少照片寄給我，我突然發現，這不是我常在夢里尋找的地方嗎?每當夢見那些無與倫比的日子，每當眼前浮現出那些值得歌頌的生活，每當想起那片深情的土地,回憶便嚙咬著我的心…… 不久前，我乘著這個熱情的季節，重新踏上了曾留下我美好記憶的金色土地。 我是1970年9月5日下鄉的。30年前的這片土地喲!你那時同我一樣,是個青春歡暢、壯麗而單純的年紀，我們為響應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號召，告別了父母，來到了現已成為盤錦自然保護區的趙圈河葦場。那時也是豐收的季節，在金色的好大好大的一片田里，數不清的雀兒瑣碎得欲啄破這里的寂靜。它們猛地落下,又猛地騰空而起，翻滾在稻田里同太陽開著玩笑。天藍得特別深,連白云也極富立體感，陽光下的一切是多么純凈啊! 剛到這里時，我成天沉湎于對親人的思念中。可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了你的美麗。只是這種美麗從第二年初春就開始認證了它的來之不易。 從分不清稻苗和稗草，到學會插秧和收割。我們幾乎把所有的心智和氣力都傾注在這塊土地上,每每企盼著季節的流風和天上的雨水幻化成一粒粒金子般的糧食，秋天便籠罩在愛我們的稻穗上，以此鑄就了一個個金色的秋天。 深刻在我心版上的還有那一望無際的駝色大葦塘。我如今一步一步地重新走近你時，你的博大、你的至深至廣、你的無所不納……我哽咽了。我不顧一切地沒入葦塘深處，密集搖曳的葦子簇擁著我，葦葉環住我的肩頭,蘆花彎下腰來親吻著我的頭發。我用雙手掩住眼睛,淚水從我的指縫里浸出。30年的眷戀便化作兩行清淚,灑在這片深情的土地上。 當年就是在這片人跡罕至的蒼涼冷域，我們喝的是咸水，吃不到蔬菜，住在沒有電燈的大房子里。但我們仍以最大的忍耐吞咽著窘迫和苦澀。初春,晚星還未來得及隱退,可我們早已上路了。太陽孕育在荒煙蔓草間，然后一躍而起噴薄著。我們排著逶迤的隊伍，高舉著獵獵戰旗,扛著鐵鍬拿著草袋子,一走就是幾十里,參加圍海造田的大會戰。葦塘里的各種珍奇飛禽大聲地拍打著翅膀，盤旋在我們的頭頂，勾勒出大而碎的圓圈。是我們驚醒了它們的春夢嗎?雙腳丈量著茫茫大地，同時也丈量著人生的高度。在還沒有發育成熟的肩上，左肩馱著一袋子一袋子的堿土，右肩馱著大自然的重荷。雙肩擔負的重荷是需要強壯的精神來承載的。 你還能記得我們站在剛剛修建的堤壩上，在勞累極至時仍唱出高亢而激昂的旋律嗎?我們仿佛要在歌聲里找回累得失去的身體。仰面呼吸著海邊咸而澀的空氣時，腳卻在用力拔出陷在泥濘中的靴子。你記得我們為迎戰漲潮的海水，曾用我們羸弱的身體組成一堵堵人墻嗎?為堵住決口，曾有過多少年輕的生命化作滔滔海水永遠離開了我們。 在海邊,當我們扛著大于我們體重許多的一捆捆的葦子，踏上顫悠悠的跳板裝船時，我能聽到伙伴們兩肋間不平靜的喘息聲。大家一趟一趟地兜轉著,誰也不說一句話,好像怕提起的勇氣受到絲毫的損傷。 最初我們曾為來到這片土地而沮喪過，我們曾擔心抵御不過環境的艱苦和內心的壓抑。誰知是你造就了我們,如今我們才體會到，若沒有飽嘗這大段的苦日子，絕體味不到陽光的溫存、愛戀的深切、痛苦的份量，富有意味地擁有生命所能夠給予的一切經歷是幸運的。在這些坦誠而透徹的生命里，人生的困境已意味著一個潛在機遇和力量，只是我們當時不曾想過。 瞧啊!那大片的堿蓬草又變成了玫瑰色，燦燦的一片一片。那時它們映襯在彎彎曲曲的河水邊,婉轉著延伸過去。綠的水,紅的草,從春到夏,從秋到冬,幾番輪回。它們在生長的同時，我們的人格和體魄也同它們一起發育成熟了。 大葦塘!你如今更厚重了，在這里除了有當年我們熟悉的各種飛禽外，我還看到了美麗的白天鵝和漂亮的丹頂鶴。 曾經的許多都沒找到,我就該動身了。坐在車上，浩浩蕩蕩的大葦塘與稻浪滾滾的聲息漸漸遠去,但是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我心靈深處都能感受到你濃濃的氣息……200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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