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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自記：少年游》第33~34章

啟景

<p class="ql-block">第三十三章 胡姬酒肆（24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涼州城西的胡姬酒肆掛著綴滿銅鈴的氈簾，風一吹，鈴聲便碎成《伊州》大曲的節拍。我去時正逢粟特樂師阿羅憾調弦，他膝上的琵琶有十三根弦，覆手處嵌著塊月牙形的和田玉，玉上刻的寶相花缺了片花瓣——那缺口的形狀，和我在太樂署羯鼓上見到的裂紋分毫不差。阿羅憾指尖劃過琴弦時，有根斷弦彈起來，恰好勾住我腰間的雙魚玉佩，玉佩相撞發出的清響，讓隔壁桌的胡姬莎梅忽然停了舞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莎梅用銀壺斟酒時，壺嘴磕在銅盞沿發出“當”的一聲，那聲響讓我想起濟州官倉老周篩谷子的竹篩聲。她手腕上的金箔臂釧滑到肘彎，露出道舊傷疤，形狀像極了玉門關外被風蝕的雅丹地貌。“參軍可知這酒？”她指著酒液里晃動的月影，“是用火焰山的葡萄釀的，去年突厥人攻城時，我們把酒莊的橡木桶都藏在了坎兒井里。”話音未落，窗外闖進來匹受驚的白馬，馬蹄踏翻了盛滿葡萄酒的陶甕，暗紅酒液在泥地上漫開，像極了燕支山傍晚的落霞，而酒液流過的地方，竟顯露出底下刻著的棋盤——那是百年前唐軍戍卒用佩刀刻的，楚河漢界的位置，恰好和如今突厥與大唐的邊境線重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阿羅憾突然抱起琵琶彈奏，彈到《郁輪袍》的急弦時，氈簾被風掀開，門口站著個戴帷帽的女子，帽檐垂下的輕紗上繡著半朵牡丹，和太樂署羯鼓里那枚箭頭的紋飾相同。她沒進門，只往地上扔了枚青銅錢，錢眼穿的紅繩在酒液里漂動，像極了父親玉笛里那片蘆葉的脈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附詩：《涼州酒肆遇雨》</p><p class="ql-block">玉笛吹殘夜漏長，胡姬壓酒勸斜陽。</p><p class="ql-block">忽來白馬踏春甕，濺作燕支淚幾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第三十四章 玉門殘卷（25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玉門關廢墟的烽燧夾層里，我撿到卷用白麻布包裹的《金剛經》。經頁被風沙磨得透明，能看見背面戍卒刻的畫：左邊是持矛的唐軍士兵，矛尖挑著面褪色的唐旗，旗角的流蘇和我系在琴囊上的紅繩同色；右邊跪著個獻哈達的回紇酋長，哈達上的云紋圖案，竟和母親縫在我袖口的銅錢針腳走勢一樣；中間的界線上畫著只銜枝的白鴿，鴿爪系的絲帶打了個萬字結，那是當年岐王府樂師們系琴弦的手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當晚宿營時，守烽燧的老兵王胡子用胡楊枝撥弄篝火，火星濺在經卷殘頁上，竟沒燒出洞來。“這經是開元二十年隨軍僧人的，”他缺了半截的門牙漏著風，“那和尚圓寂前把經卷封在羊皮袋里，說總有個姓王的書生會來取。”夜風穿過烽燧孔時，經卷突然翻到某頁，空白處有用刀尖刻的半首詩：“勸君更盡一杯酒”，而后面的石墻上，不知何年何月的戍卒用炭筆補全了下句——“西出陽關無故人”，字跡被煙熏得模糊，卻恰好和我此刻舌尖嘗到的葡萄酒余味重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天亮時我去給經卷拓印，發現石縫里長著株駱駝刺，刺尖勾著片褪色的錦緞，上面繡的欹湖波紋，和暮年在輞川別業畫的《輞川圖》草稿如出一轍。王胡子見我盯著錦緞發愣，突然從懷里掏出個銅盒：“這是從和尚骨灰里撿的，你瞧瞧像不像你腰間那玩意兒。”盒里躺著半塊雙魚玉佩，白玉上的血沁呈北斗形狀，和我那半塊嚴絲合縫，而玉佩凹槽里卡著的沙粒，在陽光下閃著微光，像極了莎梅酒肆里葡萄酒中的碎金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附詩：《玉門關尋經》</p><p class="ql-block">斷碣殘經臥棘叢，風沙磨盡舊時紅。</p><p class="ql-block">白鴿銜得蓮華去，剩有刀痕刻晚風。</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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