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悟人生

宋震濤

妻病了，那是我出院后不到一周的事。妻病得很離奇，起始闌尾部位劇疼，我首先想到的是闌尾炎。闌尾炎不算大毛病，闌尾對人體的作用微乎其微，據說日本人在給產婦接生時，就將新生兒的闌尾切除了。但闌尾炎發作時，如不及時醫治，形成穿孔，也是十分麻煩的，甚至可能危及生命。所以，我即刻帶著她去醫院掛了急診（周末不門診）。醫生一番檢查后，讓妻做了個CT，發現闌尾內有一個腫瘤（闌尾里長瘤子，之前我聞所未聞）。找來外科醫生會診，建議立即住院。待辦結住院的一切手續后，已是晚飯時刻，與妻子在醫院食堂就著一碟咸菜，草草地喝了一碗粥，啃了一個饅頭，復回病房。看著躺在病榻的妻，“病起蕭蕭兩鬢華，臥看殘月上窗”，臉上寫滿憔悴和無助。護士小姐為她打上吊滴，不知接下來的是怎樣的一個治療過程？我心頭布滿愁云。不覺已近日暮時分，想著即將散晚自習的小寶，妻要我早點回家。離開醫院，我形單影只，來時“微雨燕雙飛”，去時“落花人獨立”，想到將妻一人扔在病房，忍受病痛和孤獨的雙重煎熬，心頭不禁掠過一陣酸楚。 妻的住院，完全打亂了我的生活節奏。小寶起早上學后，我急急忙忙地打包早點趕往醫院，原先吃完早飯，上床再睡一個回籠覺的習慣，也被迫中斷。在醫院，等到醫生查完房，看著妻子打上吊滴后，又匆匆地去往菜市場，采購中午的菜蔬。飯菜準備妥貼，吃完飯，又得趕去醫院送餐。整個人就像陀螺似的飛速旋轉，一刻也停不下來。剛剛病愈，尚在恢復期，還需要別人照顧的我，重新擔起了服侍病人的重任。 次日的增強CT檢查結果表明，妻闌尾里的腫瘤約5公分，屬于較大型，非手術切除不可。在確定必須手術治療的方案后，我與病區胡主任商議，準備去上海或省城治療。主任與我是多年交好的朋友，贊成我的意見，并說，一級醫院一級水平，越往上成功的機率越高。于是，通過親戚關系，當即聯系了上海瑞金醫院，并落實了隔一日的床位。由妻弟護送，第二天登程前往上海，與家住上海，妻的四妹會合，很順利的住進了醫院。 百歲勞模巴一愷（1926年出生）全國勞動模范，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歷任新潮九隊隊長、大隊書記、公社黨委副書記。帶領社員改造鹽堿地，實現畝產旱谷一噸糧。建成全國農村首批居民點和自來水系統，生產隊社員全部住入連體二層居民樓。 　　一周后，妻的手術如期進行。原計劃的腹腔鏡手術，卻因直腸上多個淋巴結需要處理和膽結石膽囊摘除，而改為普通外科手術。“竹本無心，奈何節外生枝”，三日后妻子的病情陡生變故，術后因感染持續發熱，體溫高至39度5，體內血流不止，血壓驟降，心臟衰竭，妻被送進了ⅠCU病房，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書”。在親屬簽字時，卻是誰也不敢落筆，妻妹聯系了我南京的大姐，大姐果斷拍板“他們家的事我做主”，要她代為簽字，并與我的外甥立馬動身，由南京趕往上海。ⅠCU的施救措施十分到位，三日后，妻的病情得到控制，逐步趨于好轉，重新轉入普通病房，命懸一線的妻子與死神擦肩而過，在鬼門關前真真切切的走了一遭。這些消息，當初所有人都隱瞞了我。都說腦梗病人切忌大喜大悲，何況正在恢復期的我。提起這段經歷，妻子后來說，當時眼睛不敢閉上，感覺只要一閉上就再也醒不來了，眼前浮現的全都是我和家人的面孔。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越來越感覺到身體的脆弱，越來越體會到健康的重要。人們常說，禍不單行，我卻是病不單至。這次我和妻子的先后抱恙，說明我們真的、不容置疑的老了，都說保持健康，說來容易，做來難啊！病愈后的妻三觀有了極大的改變，原先一貫節儉、將就的她，忽然變得奢費、瀟灑起來。圍繞居家養老的需要，換上了智能馬桶，新建了浴房，改造了廚間，還計劃安裝室內暖氣，一整套下來，怎么地也要4、5萬元，這些之前一直被她視為敗家而嗤之以鼻的行為，如今卻成了熱衷的擁戴者，一場病，讓她活通透了。 不知你注意到了沒有，我們常常會在與熟人、朋友交流時提到，某某人生病了，還要追述一句，或是“癌癥，晚期”，或是“時日無多了”。身邊的人一個個的走了，活著的人依然有滋有味的活著，對逝者惋惜之余，更多的則是無奈，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悲涼。 夕照小洋河 　　人生是條單行道，只有來路，沒有歸途。清淡辛苦是一輩子，享受生活也是一輩子，我們努力為了明天更好的生活，可誰又會知道，明天和不幸哪個會先來？唯有珍惜當下，才有資格談及未來。晚清名臣李鴻章有一幅很有名的對聯:囊有錢倉有米腹有詩書便是山中宰相，身無病心無憂門無債主可為地上神仙。此聯甚好，卻無橫批，收藏家、作家馬未都為其續了一條橫批:好好活著。 在我的鄉下有一句常掛在嘴邊的話:有錢不要省，有病不要等，有權不要狠。前兩句好理解，第三句說的是有點權勢的人，要謙和低調，不可張揚跋扈。有人說過，許多事，不吃苦頭，你是不會明白的。生病，對于人豈非是一次命運的眷顧，老天的恩賜？讓你終于有了一次靜定、淡泊下來的機會；終于可以空白了頭腦，獨自思量起身內之事；終于無力和世人爭搶世間種種的好處，只守住自己的一方田地。某種意義上，病領引人向著近乎榮辱皆忘的境界前行。生病帶來的不僅僅是痛苦和折磨，還給你重新審視自己生活的時間，讓你感受到重獲健康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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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悟人生

宋震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