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姑媽

微雨將瀾

之前寫過我的奶奶（《常憶慈顏宛在》），在我記憶中奶奶是最豁達、最寬容大度的老人，跟奶奶最為相似的是我姑姑，無論是模樣、性情，還是為人處世。姑姑生于1934年，童年和青年時代都十分坎坷，解放后姑姑讀了師范學校，很早就出來參加工作補貼家用，養育兒女，照拂幼弟，孝敬老人。 奶奶說，我生下來沒多久，我媽就上班了，沒時間照看我，她就把我帶到貴陽老宅，也帶著我在姑姑家住過。三個表哥爭著把我扛在肩頭騎大馬，摔了我一個跟頭，在門口的小賣部買上一包“耗子屎”（就是現在的華華丹），我立馬就忘記了疼痛，也不哭了，高高興興的吃起來。家里熬了豬油，姑姑就會舀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瓿子飯，淋上剛出鍋的熱豬油和醬油，加上幾顆油渣拌一拌，熱豬油的肉香味加上米飯的熱氣，香氣撲鼻，真是人間美味，哥哥們只能在邊上看著我吃。那時候每家每戶條件都是很艱苦的，計劃經濟時代，物資匱乏，什么東西都要憑票買。奶奶帶著我在廣西住了一年后，回到貴陽住在了林東礦務局姑姑家里。林東煤礦的歷史可追溯到上世紀50年代，在那個快速工業化的時代，煤炭作為國家發展的重要資源，應運而生了許多礦井。礦區內建設了采煤設施、生活區和交通網絡，礦區周圍的小鎮也隨之繁榮，商店、學校和醫院相繼興建，形成了一個個充滿生機的社區。那時的林東煤礦充滿了煙火氣息，熱鬧的景象令人難以忘懷。當時姑爹是林東中學校長，姑姑是林東小學教導主任，后任小學校長，兩人教了一輩子書，桃李滿天下，走到哪里都有人“李老師丁老師”大聲的喊，和他們親熱地打招呼。我順理成章成了林東礦務局子弟小學一年級小學生，每天背著書包跟姑姑去學校。我一直都管姑姑叫媽媽，姑姑說我不是你媽媽，你媽媽在遵義，我說你就是媽媽，是姑姑媽。在學校里我有了最好的朋友小韓妹，短短的頭發大大的眼睛。她家就在姑姑家隔壁，放學后我倆經常在一起玩，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只可惜小韓妹年紀輕輕就早早離世，分別時我們還小，我至今也不知道她是得了什么病。 姑姑家養了一只狗一只貓，狗子叫黑熊，是一只性格溫順忠誠的土狗。它經常陪著姑姑晚上去學校開會、加班。記性也很好，我父親隔了一兩年上門，他嗅到味道是熟悉的人，不吠不鬧搖搖尾巴走開。黑熊在家還有一個最大的作用就是監督貓咪，姑姑炒好了菜端上桌，都要說一聲“黑熊你看著，別讓貓咪偷吃了”。它就寸步不離地守在飯桌前，不準貓咪跳上桌子。再后來不知是執行什么政策不允許養狗，林東礦井上就成立了打狗隊，挨家挨戶去把那些狗搜出來打死。姑姑舍不得黑熊，我們全家都舍不得它，就叫它白天躲在床下，晚上偷偷的把它放出來到院子里的小廁所去解溲，就這樣躲開了打狗隊的搜查。后來黑熊16歲了，年紀大了自然老死，我們都很傷心難過。 我大姐高中是在林東中學讀的，是第一批三年制高中，她一直住在姑姑家。那時二表哥剛參加工作，在林東中學教英語，有了工資的二表哥叫我大姐給他洗衣服，5毛錢一件，大姐把衣服往洗衣機里一扔，洗干凈晾好，輕松掙零花錢。兄妹倆時不時吵架拌嘴，姐姐一告狀，姑姑不管誰對誰錯，直接就打哥哥。姑姑性格隨性，灑脫又大度，姑爹個子很高，溫文儒雅，是個非常勤快愛干凈的人。他從來不讓姑姑做家務事，都是自己動手，衣服洗干凈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衣柜里，沙發整理得伸伸展展，不能有一點皺痕，地板拖得干干凈凈，桌子擦得锃光瓦亮。哥哥們要是把房間弄亂了，特別是把床坐亂，他都會很生氣地責罵他們，但是我們幾姊妹在沙發上、床上隨意坐躺，卻從不生氣，還經常做好吃的給我們吃。我在貴陽讀書時，周末經?；毓霉眉遥看坞x開，姑爹都要給我嶄新的10塊或20塊的票子，讓我坐車回學校。姑姑家有一盆文竹，養得非常好，郁郁蔥蔥，翠綠的枝條順著門框、墻壁一直向上攀延，是家里最美的風景。 再后來哥哥們結婚有了孩子，姑姑和姑爹也退休了，有一陣子住在省府路。三個孫女讀書放學后就回到那里，姑姑和姑爹干起了老本行，輔導孫女功課，連計算機課姑爹也一并輔導。那時候我已經工作了，每次到貴陽出差，總是要去看看他們，在姑姑姑爹家里從來不會感到拘束。姑爹生病了，又摔了一跤，臥床好幾年，姑姑一直親自照料，從不假手于人。姑爹病逝后，哥哥們帶著姑姑出去旅游散心，我姐也帶著爸爸媽媽和他們一起去西雙版納、瀘沽湖玩。我最遺憾的是，那一年女兒正好上高三，沒能陪著姑姑和爸爸媽媽出去。結果還沒等到我陪伴他們，姑姑就患上了白血病，與病魔抗爭了兩年，終于還是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到天堂去尋找等待她許久的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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