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記憶】有一種情藏在沃土中

幽邃風沙

文字：幽邃風沙音畫：網絡支持 　　過去，在我的家鄉，小麥、玉米產量很低，每年生產隊都會栽不少紅薯，以彌補口糧不足。紅薯全身都是寶，不光能當糧，還能當菜，紅薯藤還是喂牛喂羊喂豬的飼料。 　　紅薯對生長環境的要求不高，只要有土，就能結出很多的紅薯來。每年清明前后，父老鄉親，挖坑的挖坑，擔水的擔水，栽苗的栽苗，鄉親們在地里栽下一片綠色，也栽下一片希望。 　　一場夏雨過后，紅薯秧子噌噌瘋長，地里的紅薯苗，先是一根根，后是一簇簇，當知了開始歡叫的時侯，長長的紅薯藤爬得滿地都是。這個時侯的紅薯葉子，最為鮮嫩，可以揪了燒面湯，還可以拌到面片里面。 　　一場秋雨秋霜過后，地里碧綠的紅薯藤葉轉眼變黃變枯，在紅薯根周邊裂開一道道的細縫，隱約可以瞅見里面埋伏的紅薯，刨紅薯的時侯到了。 　　我家分得靠東坡堰邊的一塊紅薯地，母親帶著我和弟弟加入到刨紅薯的人流中。母親用鐮刀割去紅薯藤，露出一個個隆起的紅薯包，我往手心噴噴吐幾口唾沫，掄起三齒镢，咚咚咚幾镢下去，從地里提溜出來一嘟嚕的紅薯。 　　換一窩紅薯，一镢下去，這回沒瞅準，一個大紅薯當場被一劈兩半。一旁的母親見了，從我手里要過镢，一邊示范，一邊叮嚀我：“我娃瞅好了，刨紅薯可是個細活，要沿瓜壟深挖，再連土帶紅薯摟出。”按照母親的法子，再刨紅薯時，我刨的紅薯一個都沒有弄傷過。放眼整個紅薯地，吭哧吭哧刨紅薯的，大呼小叫拾紅薯的，家家戶戶車拉筐裝，每個人臉上都洋溢喜悅的笑容。 　　那年，我家刨的紅薯，在地里堆成了小山，我和母親用小平車拉了好幾回才拉完。當天晚飯，母親把有傷的紅薯一個個挑出來，蒸了一箅子。出鍋了，我從算子上抓起一塊紅薯，也顧不上燙就往嘴塞，母親見了忙呼我，我娃慢慢吃，別燙著噎著了。 　　母親找人在小院南墻根打了一個紅薯窖。打窯的師傅，是鄰村一位瘸子老漢，除了打紅薯窖，還會打水井，到誰家打窖打井，都好吃好喝好招待，教人好生羨慕。在紅薯窖口，我架上從鄰家耀娃家借來絞水的井把轱轆，和母親在窖口一筐一筐地絞呀絞，絞出的土，在小院里堆成一座山。 　　自從家里打了這口紅薯窯，我們家每年從地里挖回的紅薯，經過母親一個個精心挑選，去掉根須和泥土拾掇干凈后，一筐筐吊下紅薯窯，吃的時候，再一筐筐地從紅薯窖里吊上來，一窖紅薯，一直吃到第二年的春暖花開 　　在我們鄉下，紅薯除了蒸著吃、煮著吃，還能擦成片，曬成干磨成面，摻在玉米面里做成窩窩頭，把切成塊的紅薯放進面湯里，給放了糖一樣，喝起來美的太太。紅薯湯、紅薯面、紅薯饃、紅薯餅、紅薯油糕、紅薯拌咕嚕，記憶中的農家紅薯，總是和鄉間灶頭那一縷炊煙聯系在一起。 　　幾個少年，結隊去地里打豬草，路遇一塊紅薯地，見四周無人，麻利地用鐮刀挖出一大捧紅薯。偷來的紅薯，找一處堰邊，就地挖個坑，上邊架上大大小小的土疙瘩，撿來一堆柴火點著了，眼瞅著土疙瘩燒紅了，把紅薯埋進土疙瘩里，繼續去打豬草。過一會兒回來，土疙瘩還燙著哩，幾個小人爭先恐后，扒出埋在土里的紅薯，剛刨出的烤紅薯，黑不溜秋，一點也不好看，但這不絲毫影響我們吃烤紅薯的心情，把嘴和手都給蹭黑了，混著泥土味道的烤紅薯，吃起來外焦里嫩特別的香。 　　那個時侯，村里人燒火做飯，通常會挑幾個紅薯，埋進灶灰堆里，從灰燼里扒出的紅薯，剝開烏黑的焦皮，露出黃澄澄的瓤兒，農家灶火里的烤紅薯，帶著火的顏色，掰開焦脆的外皮，露出山，露出地，露出故鄉的秋天和母親的炊煙，粗糙的外表下，竟是一顆熾熱的心，像極了父親滄桑的臉，鍍滿了陽光的色彩。 　　冬日里，一家人圍著土爐子，爐圈下圈一圈紅薯，母親不時用火鉗翻動紅薯，確保每個紅薯都能烤得恰到好處。剛從爐圈拿出的烤紅薯，金黃色的蜜汁淌在被烤得焦黃的紅薯皮上，掰開滾燙的烤紅薯，那軟軟的熱乎乎的香噴噴的烤紅薯，從嘴里一直香到心里，那種溫馨和親情，至今仍令我難以忘懷。 　　除了烤紅薯，我更鐘情于母親親手做的紅薯餅。把蒸熟的紅薯晾涼剝皮，紅薯瓤揉碎，舀一碗玉米面，攪拌成光滑的面團，揪一小塊面團，搟成一個個紅薯餅。母親做紅薯餅時侯，通常會另外做一份加了白面的紅薯餅，那是給她的兩個娃吃的，母親一口也舍不得吃，都給了她的兩個娃，紅薯餅的味道，就是幸福生活的味道。 　　五十多年前的那口甜燙，如今才懂得慢慢品嘗。那些沾滿泥土的記憶，編織出人間煙火的錦繡，溫暖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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