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夸張是語文的修辭方法。回頭細細想來，老家臺州杜橋有不少方言也非常夸張，非常語文，非常趣味盎然。</p><p class="ql-block">我們小時候，早晨常常會睡懶覺，母親怕我們誤了上學，喊：八更天了，還不起床！？</p><p class="ql-block">八更天是什么天？是上午9點到11點的時刻。我們哪睡到這時候，才早晨7點多一點呢。長大了才知道，人們平常只說三更五更的，連六更都不說的，哪有八更一說！</p> <p class="ql-block">說人年紀小，又以卵子黍米大來說事。卵子即卵蛋，而黍米即黃小米，是瞇瞇小的米。卵蛋僅有黍米般大小，那是多小的年紀！當然，卵子黍米大說的是小男孩，小女孩可對不上號的。</p><p class="ql-block">孩了拉好大好大一泡尿，大人常常驚嘆：拉牛尿（尿音須）！</p><p class="ql-block">同樣的，形容人撒尿撒得遠：尿拉得八丈遠！撒八丈遠的尿，這膀胱的壓力得有多大，再年輕力壯的男子漢也難能可為的。記得年少時，我們若干男孩，立路邊齊刷刷撒尿，常會比賽誰撒得遠的游戲。如今70歲的我們哪有當年的豪邁，不撒褲子上算不錯的了。</p> <p class="ql-block">當一個人跟人吵架，怒目圓睜，有方言曰：眼烏珠（眼球）睜得像牛眼樣！牛的眼烏珠之大，比之人眼至少大八倍的，人發怒，眼烏珠暴突大如牛眼，那是何等暴怒者。</p><p class="ql-block">小時候摔一跤，或奶奶或外婆或母親常會念念有詞：千歲，長命千歲！用以祈禱孩子平安無事。奇怪的，這話，男性大人幾乎不說，什么道理，不清楚。</p><p class="ql-block">形容深不見底的坑井：千丈坑。千丈深的坑，那得有多深！</p><p class="ql-block">又說一只蒼蠅，何其輕也，但若蒼蠅停駐于貨品之上，亦可增添點份量不是？用“蒼蠅添秤頭”夸張形容之，何其傳神。</p><p class="ql-block">更有意思的是，形容人聰明透頂：頭發空心。要是一個人每一根頭發都空心了，都裝滿了算計與才華，那是怎樣的睿智！</p><p class="ql-block">說人愚笨：爛蒂頭（即菜根頭，意為毫無用處）；說人高興：眉開眼笑；說人手腳勤快：大麻風樣；說被大人痛打：痛得蝦（蝦音hō）爆樣一一活蝦在油鍋里直躥跳的樣子……</p><p class="ql-block">尚有未提及的夸張，雖然形象得不得了，但涉及粗鄙的性，上不得臺面，我就不再一一舉例了。</p> <p class="ql-block">跟其他地方一樣，老家杜橋方言的夸張，一方面夸張有形的大與小、高與低、遠與近、輕與重，一方面夸張無形的諸如聰明與愚笨、高興與悲傷、快與慢、早與遲等等，夸張隨時隨地，夸張俯拾皆是。</p><p class="ql-block">夸張是極致的語文極致的藝術，是藝術的小品，值得欣賞，值得回味，值得笑，值得哭。</p><p class="ql-block">無論廟堂，無論鄉野，夸張雖然追求極致，但必須合乎邏輯合乎倫理，不然，夸張會淪為粗鄙的胡話，必定被人們所唾棄而失去生命力。</p> <p class="ql-block">奇怪的，離開家鄉前，怎么都不覺得家鄉的土話和方言有多美，有多趣味盎然，無論比喻，無論擬人，無論夸張，反而覺得土話方言粗俗、土得掉渣子。這大約就是“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吧。請別說我王婆賣瓜，請別說我夸張其詞，可記得那句膾炙人口的歌詞：誰不夸俺家鄉好！</p><p class="ql-block">（圖片源自網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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