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呼吸的“福建第一街”

沐風聽雨

沐風聽雨 805177 會呼吸的“福建第一街”圖／文沐風聽雨 福建有許多古鎮與名城，比如汀州古城----世界客家首府，連千年的墻磚縫里都滲透著唐宋詩意；南靖云水謠，土樓群中的水墨長卷。當溪水漫過百年榕樹的虬根，這座因電影而改名的古鎮便成了詩；崇武古城，抗倭石墻書鐫刻著海風史詩。 “福建第一街”卻偏居在閩北的邵武和平古鎮，在浙贛閩三地交界之地低調了1000多年。如今的南平市，古時的建寧府，是福建最早開發的地方。三國時代的建甌（古稱建州）就是當時福建的政治中心。中原文化從江西、浙江入閩，第一站就到閩北，然后東往福州，南往汀州，所以閩北曾是福建最有文化的區域，朱子文化的發源地。 和平古鎮地勢平坦，水源充足，土壤肥沃，物質豐富，歷史上和平原名為禾坪，盛產稻谷、茶葉，商貿發達。雖然只是一個鎮，卻是邵武南片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因此在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設和平分縣，置“分縣署”和“把總署”，駐兵防守，隸屬邵武府治。 五一期間，陪父母去邵武和平古鎮尋根謁祖，在黃氏宗祠拜祭過上千萬江夏黃氏宗親的共同祖先黃峭山公之后，便去參觀古鎮上的“福建第一街”，那里還有峭山公歸隱平和后創辦的“和平書院”，培養了無數功成名就的邵武學子。 踏上福建邵武和平古鎮那條以“福建第一街”為名的青石板路時，晨霧初散。這條六百余年的長街，像一條被遺忘在時光深處的舊帛，在微曦里靜靜展開。青石與鵝卵石鋪就的路面，被無數腳步打磨得光滑如鑒，它們無聲記錄著多少世代的繁華與沉浮。街兩壁聳立著高墻，似舊書頁堆疊的屏障，近百條幽深小巷縱橫交錯在城堡型的古鎮當中，從這屏障間蜿蜒而出，如同歲月刻下的細密掌紋，通向人煙深處。 我沿街徐行，巷名如珠玉散落于灰墻之上，每一塊斑駁的牌額都藏著一個故事。行至和氣巷前，其狹窄令人生畏——最寬處不過七十五公分，最窄處竟僅容五十公分。側身擠入，巷壁涼意侵膚，苔蘚在石縫里滲出濕潤的綠意。倘若對面來人，彼此唯有側身相讓方能通過，這狹窄的通道，竟成了古訓“和氣”的實物注解。窄道雖通不過兩人并行，卻足以讓“禮讓”二字穩穩通行。壁間苔痕沁綠，似深藏著無數謙和退避的舊影，在逼仄的狹路中，竟拓出如此寬闊的德行空間來。 巷子深處飄來豆香，引我至一爿豆腐作坊。作坊主人手持木瓢，舀起那老漿發酵的酵母徐徐點入新漿之中，動作沉穩如儀典。這“游漿豆腐”不用石膏囪水，只憑這古法酵母代代相續，維系著純粹本味。油鍋正沸，雪白的豆腐滑入其中，霎時翻滾如金甲小將，滋滋作響。出鍋后澆上辣醬，咬一口外酥里嫩，豆香裹著滾燙的汁水在口中迸裂。正是“金甲披身香四逸”，一口下去，千百年煙火便纏綿于舌上，這是豆子在油花里唱出的古謠，在唇齒間顛簸著永恒的鮮美。 古街盡頭便是和平書院，門額上“和平書院”四字，據說出自朱熹手筆。書院始建于后唐年間，由曾官至工部侍郎的黃峭棄官歸隱后所創。遙想當年，這位對“復唐”絕望的士大夫，在此處開壇講學，將胸中塊壘化作了朗朗書聲。 這書院確是一方沃土，自宋至清，竟孕育出137名進士。宋時大理丞黃通、司農卿黃伸、榜眼龍閣侍制上官均，乃至元代文學家黃清老，皆由此走向廣闊天地。 黃峭八十壽宴上，他將二十一子聚于堂前，僅令各房長子留下盡孝，其余十八人各得馬一匹、瓜子金一斗，即命其奔赴遠方。臨別時老人吟誦《遣子詩》：“信馬登程往異方，任尋勝地振綱常。足離此境非吾境，身在他鄉即故鄉。朝暮莫忘親囑咐，春秋須薦祖蒸嘗。漫云富貴由天定，三七男兒當自強。”十八位兒子便和家人策馬揚塵，帶著父親的囑托，踏上未知征途。 日久天長，口口相傳之后，《遣子詩》有了眾多版本，意思卻都基本一樣。比如我在福建漳州黃氏宗親會見過的這個版本，好像也是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駿馬登程往異方，任尋勝地立綱常。年深外境猶吾境，日久他鄉即故鄉。朝夕莫忘親命語，春秋須薦祖宗香。但愿蒼天垂庇佑，三七男兒總熾昌。” 如今黃氏后裔竟已如星火燎原，遍布寰宇達千余萬之眾，這首詩早已成為各地子孫后代相認之證據。這座閩北小鎮，也成了聯系著千萬黃氏子孫的血脈原點。每年，無數異國面孔攜著族譜歸來，沿著光滑如鏡的青石板路，默默尋訪祖先的足跡。這古街如一條流淌著族裔記憶的河，渡回了四散天涯的游魂——血脈的根須終究穿透了地域與時間的阻隔，于此悄然重聚。 和平古鎮還是趙氏、錢氏的福地，這棟趙氏宗祠外觀就比黃氏親祠還精美幾分。行走在和平鎮，宗族祠堂、古宅隨處可見，整飭一新的黃氏大夫第、廖氏大夫第等古民居風采不輸當年。原真性和完整性，是這座千年古鎮的生命。 古街廖氏大夫第天井中，一株古柏穿廊而出，枝干蒼勁直指青天——古人建房竟特意為樹留出空間，任其“穿屋而出”，這是“天人合一”古意在磚木間活生生的印記。“根扎雕廊下，干穿房頂蔭”，木柱雕花已隨歲月黯淡，而古柏卻愈顯蒼翠，仿佛古鎮不滅的文脈，在梁間無聲流淌。 一座悠悠古鎮，居閩贛之要地，匯千載之縱橫；一方綿綿文脈，承盛開之瓊花，綻萬古之絢麗。日當正中時，我佇立于古街盡頭回望。長街在初夏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生命的活力，小巷幽深依舊，書院檐角蒼然，穿房柏的枝葉在風中簌簌低語。眼前蜿蜒的不僅是青石路，更是卷帙浩繁的文明長河。和平古鎮的奇跡，不在于三百余棟明清古宅如何躲過了歲月劫灰，而在于煙火日常里仍活著的那縷氣息——和氣巷里的側身謙讓，豆腐坊中不熄的薪火，書院梁間回蕩的讀書聲，以及遠行者魂夢中縈繞的鄉愁坐標。 這古街是一塊活著的碑石，刻著“自強”、“仁和”與“文脈”的古訓。古鎮古街是會呼吸的歷史，它默然立于閩北群山之中，以千年的呼吸，向我們低訴：所謂不朽，并非石頭的堅硬，而是某種精神在時間洪流中的沉潛與綿延——如此，人方能在歷史長河中刻下屬于自己的那道淺痕。 （和平古鎮還是張三豐出生地及童年生長地） END謝謝您的賞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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