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香深處的喜與憂

竹君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收完油菜插滿秧，又要開始摘花椒。端午回老家，我也想去體驗一把收獲的快樂。 我的老家自從成為青花椒示范基地后，田坎上，公路邊，屋前院后良田熟土包谷地，何處不見花椒樹。漫山遍野的青花椒成熟時，油亮的顆粒密密匝匝綴滿枝條，像密密麻麻的翡翠珠子撒在綠葉間，擠擠挨挨，累累垂垂。蒙蒙細雨后，每一棵花椒樹都凝著露水，含著油珠，泛著微光，帶著鄉村田野間天然的色彩。清風掠過，滿眼滿臉全是麻香香的。只需摘一粒果實放在舌尖，空氣里彌漫的濃烈辛麻香味，會瞬間侵入你的鼻腔，浸滿你的口腔，鉆進你的喉嚨，好像渾身都被激活了一樣。 為了趕個好價錢，蒙蒙雨還未停，我舅舅、堂哥和姐夫他們又要挑上鋪有薄膜的簡易竹簍出門剪花椒，我也跟著去。可那花椒樹和葉都長滿了刺，我還是不敢靠近。 他們戴上手套，按照“先外后內、先上后下”的順序，用鋒利的專用剪子熟練地將花椒連同枝丫一同剪下。左手掌輕輕托住沉甸甸的枝條，右手從枝干基部平滑剪切，快速有力，一點未撕裂皮層或留下過長殘樁。遇到較粗的枝條就剪得費力了，握住剪刀雙柄，使勁用力好幾下才能剪切，真不亞于當年給桑樹下枝條。每一枝剪下來后必須輕拿緩放在薄膜上，有時稍有不慎就會擠壓撒落，落在薄膜上發出細微清脆的“噼噼啪啪”聲，猶如馬上變成Money帶給椒農歡快而喜悅的心情。 通常剪完一棵樹枝條得花一個小時左右，挑回家坐下來處理那才是浩大的工程。并且，鮮花椒必須當天打理完了馬上送到收購點去賣。我們將花椒枝條鋪在干凈、通風的地方，一人一把家用剪刀，把花椒果穗從枝條上一串一串一簇一簇地剪下來。我覺得那不僅是在剪，更是在“揀”，因為收購方要求花椒果穗不得有葉子、有枝節等雜質，顏色青綠、油胞飽滿，才得有個好價錢。 晚上我舅舅、堂哥幾家人一起在姐夫家吃飯。桌上姐夫很得意地說他有一棵樹結都特別好，純花椒粒都有二十幾斤。從剪枝到處理完，花了近四個小時，也就是半天的功夫。我問：“賣了好多錢？”他笑瞇瞇地告訴我：“還是有50多塊錢吶。”“那除了工錢呢？”堂哥說：“用的肥料、農藥錢、平時管理成本都不算了，就不要說今天的工錢咯”。唉！我大舅長嘆一聲：“你們動作麻利，一天還能剪來賣個百十塊，我老兩口干一天到晚最多才賣八十幾塊。”“大舅，你咋不剪快點嘛？”“君兒，你是不曉得，我們七十多歲的人，老眼昏花，有時葉子花椒一齊剪了，理都要理半天。更氣人的是有時明明看到那一串花椒的，剪刀戳過去，剪了好幾下子，結果一顆都沒剪下來。再幾戳幾戳，花椒顆顆撒得一地都是……”我忍俊不禁。舅娘說真是比穿針都難，我瞬間又收住了笑容。“鮮花椒收的好多錢一斤？”我差點忘了問這么一個如此現實的話題。“今年最開始那天收過3塊，那時花椒太嫩舍不得摘。后來坡坡價，昨天都還2塊7，今天才收2塊6一斤?！?lt;/p>“那往年的花椒價呢？”“這就比不得了喔。最早收過15塊一斤，后來10塊8塊，6塊5塊，最近兩三年都沒超過3塊。若請人采摘，人工費一元一斤，還要包伙食?！?lt;/p>“你們幾家花椒樹多，也要賣點錢的吧？”“是家家都有百多棵樹，但也要看你的管理。雨水好，肥料足，打藥及時，管理到位，一棵樹掛果還可以，比種包谷來得快?？烧剝r格就傷感情了！” 此時，院墻外的花椒樹，和夜幕下的竹林一樣靜默著。細雨又在飄了，晚風吹拂，枝葉沙沙作響，濃郁的麻香裹挾著山野氣息撲面而來，著實讓人又麻又涼。我們趕緊收拾碗碟，撤桌進屋聊。 我記起讀過的幾句詩來：“今我何功德，曾不事農桑。吏祿三百石，歲晏有余糧。念此私自愧，盡日不能忘”。雖然我不是生活在白居易生活的年代，也沒有像詩人那種對于自己無功無德又不勞動還能豐衣足食的愧疚，但看到他們的辛勤付出與微薄收入，想到自己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每次回家帶走他們雞鴨肉蛋，粉條蔬菜等，內心深處仍有些許矛盾與不安。 盡管如此，離開老家時，他們一邊勸我多拿點鮮花椒（反正不值錢），一邊叮囑我早點回來過年，我依然在祈愿——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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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香深處的喜與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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