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p><p class="ql-block">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p><p class="ql-block">熙寧九年（1076）冬天，蘇軾離開密州（今山東濰坊諸城），接任蘇東坡密州知府職位的是孔宗翰。第二年春天，蘇軾到徐州赴任，寫了五首絕句給孔宗翰。這是其中的一首。</p><p class="ql-block">暮春時節，徐州城頭飄蕩著綿密的柳絮。剛到任的蘇軾駐足凝望。他也在想象密州官署東欄邊那株孤高的梨樹正盛放如雪，與漫天飛舞的柳絮形成鮮明對照。在"花滿城"的迷離幻境里，詩人寫下《東欄梨花》，用兩種花語完成了一場關于生命清濁的哲學對話。</p><p class="ql-block">柳絮在古詩詞中向來是輕浮的意象。曾鞏曾嘆"亂條猶未變初黃，倚得東風勢便狂"。蘇軾筆下的柳絮更顯狡黠——它們借春風的助力，將整座城池籠罩在混沌的白色里。這些輕薄的絮狀物看似純潔，實則缺乏根基，隨風聚散，恰似朝堂上那些見風使舵的政客。當時的新舊黨爭中，多少文人像柳絮般隨風轉向，將氣節拋諸青云。</p><p class="ql-block">東欄梨花則展現出另一種生命形態。"淡白"之色不爭春色，"一株雪"的孤高姿態與"花滿城"的浮華形成強烈對比。蘇軾選擇像梨花般堅守清明。這種清明不是無知無覺的單純，而是身處濁世依然保持的澄明心境，梨花的淡白中包含著對世事的通透理解。</p><p class="ql-block">兩種花語交織出生命的雙重鏡像。柳絮象征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善于借勢、長于經營；梨花則昭示著精神層面的"清明"——有所守、有所拒。當滿城柳絮試圖遮蔽天空時，那株梨花始終保持著雪色晶瑩。這種選擇需要付出代價：柳絮可以鋪天蓋地，梨花注定煢煢孑立。但正是這種孤獨的堅守，讓生命獲得了超越時空的重量。</p><p class="ql-block">清明不僅是節氣，更是人格的刻度。九百多年前那個春日，蘇軾在東欄前參悟的不僅是花開花落的自然規律，更是士人精神的終極命題。當柳絮散盡、梨花凋零，留在歷史天空下的，終究是那抹不肯同流合污的雪色。這種清明的選擇，讓蘇軾完成了對生命最高形態的確認——即便零落成泥，也要保持靈魂的質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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