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往事

學小林校長

小時候過端午節，那可真是件頂頂開心的事兒！爸媽總會變著法子做各種好吃的，白白胖胖的粽子、金黃酥脆的麻花、香氣四溢的茶葉蛋，還有外酥里嫩的油餅。最讓我盼著的，是媽媽會給我們幾個小孩子一人做一身新夏裝。不過，我心里還有個更大的盼頭——只要端午節一過，夏天就實實在在地來了，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跳下河游泳去嘍！ 端午節前一天，家里總是忙得熱火朝天。媽媽在堂前包粽子，爸爸守著灶臺煮茶葉蛋，有時候還會炸麻花。這時候，彩娥娘準會來幫忙。她可是包粽子的一把好手，動作麻利得很！只見她雙手翻飛，卷粽葉、舀糯米、用力杵實，再靈巧地包裹起來，繞線、咬線、扎緊，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眨眼間，長長的細繩上就掛滿了精致緊實的粽子。我總愛擠在大人們身邊，也想學著包，可怎么都學不像，急得直跺腳。大鍋里咕嘟咕嘟煮著粽子，鼎罐里的茶葉蛋也在翻滾，整個屋子都飄滿了端午特有的香氣。我好奇地問奶奶：“煮茶葉蛋為啥要放蒜頭呀？”奶奶笑瞇瞇地說：“吃蒜能消食，腸胃舒坦著呢！”奶奶挑蒜頭可講究了，專挑那些飽滿圓潤、蒜瓣勻稱的，三個一扎，用紅繩系得整整齊齊，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個小巧的工藝品，精致極了。 端午這天一大早，爸爸從集市上帶回一大把新鮮的艾葉和菖蒲，整整齊齊地插在大門外的板壁上。接著，他鄭重其事地點燃一炷香，對著門外虔誠地拜上三拜，隨后“噼里啪啦”地放起鞭炮。鞭炮聲響徹云霄，騰騰升起的青煙里滿是火藥味。我和弟弟興奮地鉆進煙霧里，大口大口地聞著，扯著嗓子喊：“過節咯！過節咯！”隔壁家的小伙伴聽到，也跟著一起喊，爆竹也跟著一起炸，整個鎮子都熱鬧起來。 現在想來，過年過節時燒香、放鞭炮，還有除夕夜守歲，這些看似普通的儀式，其實早就成了我們成長路上最深刻的印記。可不知咋的，從2014年開始，原本鬧熱的端午突然變得安靜起來。也不知道哪兒冒出來個“專家”，硬是給端午節安上了個新說法，說這是祭祀的日子，不能說“節日快樂”，只能祝“安康”。咱們中國人向來守規矩，各地過節的講究又多，聽“專家”這么一說，大家都寧可信其真，不然背地里被人怪罪，還被笑話沒文化。這說法在網上一傳十、十傳百，沒多久，全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好好一個熱熱鬧鬧的端午節，就這么沒了快樂的味兒。再加上現在生活節奏快，大家都忙著“卷”，過去走親訪友送年送節的老禮兒，也慢慢被人淡忘了。想起這些，我心里就憋得慌，真想罵那些“專家”——造業喔。 早飯時，媽媽端出一大鍋雞湯面，桌上擺滿了粽子、包子、茶葉蛋和咸鴨蛋。一家人圍坐在八仙桌旁，“呼嚕呼嚕”地嗦著面條，喝湯聲、聊天聲混在一起，熱乎極了。爸爸總是往我和弟弟碗里夾菜，念叨著：“多吃點，能吃是福！” 要不是看到安徽的朋友發朋友圈，我還以為端午早上吃面條吃包子是我們老家獨有的習俗。后來一琢磨，說不定這和明朝初期的“江西填湖廣，湖廣填四川”大移民有關。聽老輩人說，那時候湖南、湖北、安徽這些地方經歷多年戰亂，人口少，土地荒，而江西人多地富，朱元璋一聲令下，于是好多江西人從筷子巷、瓦屑壩渡口出發，搬到了各地。說不定我們的方言、習俗，就是那時候傳開的呢！ 小時候雖然日子不算富裕，但在吃的上，我們這些孩子可挑著呢。別的小孩吃茶葉蛋專挑蛋白，咸鴨蛋只挖蛋黃，我卻來者不拒。有一回，我一口氣吃了十個茶葉蛋，撐得肚子圓滾滾的，好幾天都吃不下飯。最后還是奶奶煮的蒜頭救了急，吃下去肚子立馬就舒服了。吃完早飯，爸爸調了一碗黃澄澄的雄黃酒，那味道又沖又怪，跟鐵銹似的，實在難以下咽。看我皺著眉頭直往后躲，爸爸只好用手指蘸著酒，輕輕灑在我和弟弟頭頂，嘴里念叨著：“灑了雄黃酒，夏天不長癤子。”灑完我們頭上，他又拿著酒碗在屋子四周灑了一圈，說這樣能防蟲，蜈蚣、蝎子、蛇都不敢靠近。那會兒我剛看完《白蛇傳》電影，晚上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白娘子喝了雄黃酒現原形的畫面。嚇得我死活不讓關燈，一家人只好陪著我開著燈睡覺。 二姐心靈手巧，用紅繩給我編了個蛋網袋。我把染得通紅的咸鴨蛋裝進去，得意地掛在脖子上。小伙伴們一見面，都來了興致，紛紛掏出自己的蛋，要比試比試誰的更結實。大家握緊蛋，露出尖尖的一頭，齊聲喊：“三、二、一！”“砰”的一聲，兩蛋相撞，不是你破就是我裂。蛋撞破了，自然要分著吃，嘗嘗誰家的蛋更香。要說撞蛋冠軍，非九太子莫屬，他家養了鵝，鵝蛋又大又硬，鴨蛋在它面前根本不是對手。可九太子正得意呢，剛子不服氣，提出要比試。只見剛子撞蛋時，大拇指偷偷一使勁，指甲尖猛地戳向鵝蛋。“咔嚓”一聲，鵝蛋破了！九太子“哇”地哭了出來，小伙伴們卻笑得前仰后合，圍上去搶著嘗鮮。我偷偷看剛子，他臉上抽搐了一下，分明疼得不行，卻硬把眼淚憋了回去，還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太陽慢慢落山，熱熱鬧鬧的端午節也接近尾聲。在媽媽們的呼喚聲中，小伙伴們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圩堤上漸漸安靜下來。可到了第二天放學，河邊又熱鬧起來。一群光屁股的孩童歡呼著、叫嚷著，像撒歡的小野獸，“撲通撲通”跳進泛著綠波的河水里。濺起的水花四處飛濺，就像一朵朵潔白的梔子花，在青綠色的綢緞上盡情綻放。（寫于2019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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