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當卷閘門呻吟著升起時,晨光里立著的那些老人便魚貫而入。他們手中攥著自家茶葉罐子,有的甚至攜著自己慣用的茶具。這吱呀一聲門響,猶如清晨的號角,召喚著他們踏進熟悉而溫暖的茶樓里去了。他們輕車熟路,徑直坐定在那些屬于自己的老位置上,仿佛這位置早已與自己融為一體了。于是,一盅兩件點心,便開啟了消閑時光的序曲——茶水滑過喉間,點心輕點舌尖,而時間亦如茶湯般無聲流淌。待到茶水喝盡,點心嘗完,再閑坐片刻,便剔著牙,搖搖晃晃地走出門去,腳步里也印著悠然歲月的回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另一些“霸位”者早已端坐于空蕩的大桌旁,一邊品茶,一邊刷著手機——從前這位置上是攤著報紙的。他們一邊啜飲,一邊等待。待親戚朋友陸續聚齊,整個桌面才驟然活了起來:洗杯“啷碗”聲清脆悅耳,點“餸”聲、談笑聲此起彼伏,整張桌子便如灶膛里添了新柴,驟然升騰起一片喧鬧的火光。此時大廳里人聲鼎沸,笑語喧嘩,開水沸騰的咕嚕聲與茶客們高談闊論聲交織在一起,服務生們端著點心盤子在桌凳間穿梭,如同游魚般靈動。一霎時,人間煙火氣便濃得化不開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收銀臺旁的小凳上坐著等候的人們,他們耳朵豎著聽叫號,眼睛卻盯著手機里流動的影像,大廳里喧騰的茶語與門口等候的靜默便這樣奇異地共存了。日頭升高,人影愈密。八零后、九零后、零零后們,多半愛睡到日上三竿,將早餐與午餐并作一頓。他們揉著惺忪的睡眼姍姍來遲,加入這熱鬧的席間,點心的溫熱也融化了他們睡夢的余痕。</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茶樓里,豈止是親友同學呢?廣東人亦慣于將生意談判搬到這茶氣氤氳的方寸之地。水汽繚繞中,茶香四溢,他們邊啜飲邊試探,邊較量邊磋商。待得條件談妥,手續辦成,便移步至酒樓雅間,以酒代茶,舉杯相慶——茶香中那點沉靜終被酒氣沖散,桌上杯盞交錯間,達成了生意也完成了儀式,竟也如同茶湯變作酒液般自然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南沙雖遠離廣州中心城區,但與順德、中山為鄰,飲食文化便在這交匯之處,吸納了鄰近的滋養,也釀出了自己的風味。茶樓里,上至白發老者,下至垂髫稚子,血脈親情、故交情誼、生意伙伴,無不在這烏龍、鐵觀音、大紅袍、碧螺春、英紅九號、安化黑茶等各色茶香中醞釀發酵。人情世故,都在茶香里浸透了,又蒸騰而起,最終沉淀為一種難以言傳的滋味,融進粵府人世代相傳的骨血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茶樓后廚,角落深處,廢棄茶渣日日堆積,竟不知不覺間堆成一座小小的山丘。它們顏色由青綠而黃褐而深黑,層層疊疊,默默無言。這座小山收納著每日傾倒的茶底殘渣,也仿佛收存著所有傾吐過的密語、笑聲、嘆息乃至幾分盤算。這些茶渣,恰如人們沉入杯底的心事與記憶,無人顧念,亦無人拾掇,卻日積月累,終成一座暗褐色的丘陵——它靜靜矗立,像一段無聲的歲月,也像被遺忘的古老窖藏,那里面封存著所有在茶煙中升起又沉落的人間悲歡。</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茶樓里人們來了又去,去了又來。茶渣之“山”便這樣無聲地壯大,靜默地見證,它像一座隱形的紀念碑,無聲地矗立在繁華深處,昭示著那些在茶香中升騰、最終沉淀為泥土的無數晨昏與人生——它本身是歲月最終的注腳,亦是過往最沉默的守護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時光流逝,茶渣堆積如山,人潮涌動如織,唯有那茶樓中的煙火氣息,似乎永恒地裊裊升騰,融進南沙的每一寸空氣,也沉淀進每一個曾在此駐足的茶客的生命深處。</p>
主站蜘蛛池模板:
鲁山县|
墨玉县|
神木县|
庐江县|
太湖县|
襄城县|
伊通|
自治县|
遂昌县|
吴堡县|
洛隆县|
房山区|
永嘉县|
铜鼓县|
大足县|
五峰|
都兰县|
昌图县|
休宁县|
奉贤区|
上杭县|
河南省|
长葛市|
武冈市|
老河口市|
武隆县|
涟水县|
东丽区|
马边|
靖远县|
昌黎县|
岫岩|
阿坝|
灌阳县|
南汇区|
嫩江县|
海口市|
吴桥县|
淄博市|
沙坪坝区|
南丹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