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癲子詭談之亂石崖說

三癲子

民國年間，有江南小邑者，處湘黔鄂三省之交，水陸交匯，舟車輻輳。斯地，市肆櫛比，商旗招搖；酒肆茶坊，賓客滿座；煙花朱樓，日昃燈達(dá)。富庶之象，甲盛一方。 　　尤為茶坊“七碗居”及酒肆“一角樓”者，蓋其積年累世，小邑著聞遐邇也。故為眾聚閑飲之處，一錢盡日。其間，好談山精狐妖之詭說，雖皆荒誕不經(jīng)，然卻喜樂甚聞。蓋談笑雜真?zhèn)?，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一日，人有歐生者，聚眾“一角樓”，酒興之余，其人侃曰：有韋生者，早失怙恃，而立未娶。為人傭，日換微錢，聊以卒歲。異日釋工，遇一卜者，韋生欲其卜之。卜曰：“于西徑步八千八百八十八，命交桃花財(cái)亦發(fā)”。 韋生從其言，西行計(jì)步，惟恐盈縮。至一荒山，正得其步。視一少艾，席地而泣。問曰：“何一人獨(dú)自而泣？”曰：“旁道之人，不解吾憂，何爾相問？”問：“卿何愁憂？或可語之，庶幾效率，不辭也！”曰：“奴家小翠，年二八。曩年父亡，隨母他適。寄父待吾甚惡，母不敢言而敢其怒，為避其害，故致棄母亡去。方至于茲，憶之吾與母之諸般遭際，乃故所以。”問：“卿欲何謀？”曰：“漫無所適，更復(fù)何謀？”問：“孤身羈旅，諸多不便，如蒙不棄，可暫住寒舍，徐圖后計(jì)。” 小翠視日即西沉，乃從。入戶，引小翠入寢，韋生獨(dú)于灶屋，就柴堂而寐之。 至晨興，小翠夙興。視其獨(dú)灑掃內(nèi)外。韋生曰：“卿新至，何勞爾為此？”翠曰：“無妨，閑亦閑耳，俄頃即畢?！比绱诉@般，固不言下…… 　　忽一日，韋生家有小翠，路人皆知。眾皆知小翠其人為善，有嫗者妁之，二人亦情以日篤，遂擇吉完婚。自此，琴瑟和鳴，男耕女織，家道漸豐。鄉(xiāng)人皆羨其得賢婦。 然天有不測，韋生驟富驕。漸溺博戲，未幾蕩盡家貲，競鬻妻于邑博搏徒。小翠性烈，飲鴆而歿，韋生孑然如初…… 　　韋生復(fù)為窶人，眾皆為嘆，歐生諸人酒罷而散。歐醺然，曳步復(fù)歸。行道遲遲，迫維韋生事，憤懣而曰：“豎子韋生，博戲鬻妻。行同犬彘，愧列衣冠！”臾至山間亂石崖下，遇一麗殊。含笑招之，歐生欣逢之速，恍若韋生艷遇，驟降其身。 遂前，姝引之入室，見青紗帷榻，遂共寢。終夜呢喃，如膠似漆。及曉，日高方覺，四顧蕭然。乃知身陷亂冢，方抱泡桐作猴升狀。生搔首良久，始悟昨醉“一角樓”，故宿此耳。逡巡而起，整衣顧盼，佯為無事，負(fù)手淺斟低唱而歸…… 越數(shù)日，歐生復(fù)會友于“一角樓”換杯弄盞。席間或人言：昔有女童，采薇于山，誤踏危石，失足墜崖而歿，其狀甚慘。家人哀之，遂葬于其處，自此，亂石崖者，乃為荒冢也。又曰：彼地夜有狐魅，?；惾耍蠛蒙?。歐生聞之甚異，暗忖：“吾前日醉經(jīng)彼處，醉夢麗殊。今即遽有狐崇之說？此事其弗知，然難啟齒，惟自誡曰：“后當(dāng)慎飲，勿復(fù)醉生事端?！?lt;/p> 　　至酉時酒畢，友人皆散。歐生復(fù)歸，行于途，手拭于額，恐其醉。忖曰：“今當(dāng)莫醉焉，今當(dāng)莫醉也！”行至亂石崖，心驟驚，恐其醉，輕掌其額，細(xì)忖：“吾未醉……”遂行，驟聞“咚——咚——咚——”三響，遠(yuǎn)而即近，于山谷回蕩。歐生驚甚，遂跪于地，忖曰：“彼殊鬼未現(xiàn)，卻聞幽鼓厲鳴，亂石崖必有妖氣也！”遂磕首作揖。少許，鼓聲止，立身欲謝佛祖。倏忽，鼓聲復(fù)起，歐遽跪地，復(fù)磕首作揖。鼓聲不止，歐生駭然汗出如漿，狀甚惶遽。心致誠惶。跪地一夜未起。 天微明，鼓止，隱見亂冢其后，有一媼者，冠以尺余尖帽，服素衣一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若巫妖設(shè)壇施法，手弄浪鼓，口訣微詞。歐生疑其目眩，試?再現(xiàn)，其影猶在，往復(fù)作態(tài)如故。生駭甚，屏息噤聲，恐為媼覺，懼遭妖術(shù)，斃命于茲。而巫媼行若無事，競夕作祟時隱現(xiàn)于亂崖之上，鼓聲凄厲，聞?wù)呙Q…… 　　其后，歐生復(fù)以亂石崖之遇，語其友者。友眾皆弗信，其友曰：“歐兄醉幻也，意戲謔焉？”歐生自辯未醉，所見鑿鑿，眾終弗信。然其事不陘而走，遍傳邑巷。自此，鄉(xiāng)人雖絕口不談，然暮夜無復(fù)有敢獨(dú)經(jīng)亂石崖者。 翌日平旦，果有人見女冢前有媼者，冠尖帽，衣素衣，一如歐生所言。及媼過窄徑，方始睹其貌：面若死灰，淚痕猶新，亂發(fā)覆面，間有沾涕者，狀甚哀戚。蓋為昔年采薇墜崖女童者之母也，為亡女招魂，免其幽冥驚懼耳。 　　自是崖昭然，然歐生為人所噱，尤以“夜跪亂崖終夜”為甚，遂成閭巷笑談，茶坊灑肆，無不資為話柄。幸其未言是夜醉臥麗殊之事，否者，經(jīng)茶客酒徒之巧舌遞傳，一衍為十，十衍為百，“醉狎麗殊”，則成亂石崖之異聞，當(dāng)驚三省之殊矣…… 　　夫城郭如故光陰逝；舊憶未眠雜真?zhèn)?。有詩為證： 依山小邑江南景， 酒肆茶訪傳驚警。 酒后醺摟殊女夢， 亂崖魂上閃孤影。 圖片：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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