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桐語】原創</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子夜未眠時,西寧站依然是人聲鼎沸,電子屏上跳動的的字樣像一串古老的密咒,終于喚醒了蟄伏我二十多年的夙愿,同時那張實名車票頃刻間也開始有了心跳。檢票口吞吐著羽絨服包裹的憧憧人影,我將身份證放在檢票機上, "咔嗒"一聲閘機門打開,于是一種金屬的涼意順著指掌攥著的證件竄上脊背,那枚從未蒙面的紙片在此刻終于滾燙了起來,這張通往海拔五千多米的月光請柬即將完成它的使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遠處傳來汽笛的嗚咽,像一聲橫貫時空的嘆息,站臺飄著冷冽的寒霧,白底黑字的Y971次列車的車牌在月光下如此真實的出現眼前,墨綠色的車身如一條尚未蘇醒的巨龍伏在鐵軌,它將承載著無數顆向往的心從西寧站緩緩啟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暗夜正盛,冷風卷著青稞秸稈的氣息掠過耳際,腳下車輪漸次的碾過鐵軌,隨著車輪的不斷加速,窗外的山巒在黑暗里隨著車窗開始翻滾,青海湖在月光下如碎銀般的波紋從遠方跳進車內。此刻,“青藏鐵路”這條橫亙于世界屋脊的“吉祥天路”,將以1956公里的蜿蜒,串聯起雪山、湖泊、草甸與荒原,將自然的壯美與生命的堅韌,編織成一場史無前例的視覺盛宴與靈魂的棲息,這趟高海拔的跋涉注定是一場與云朵并肩前行的旅程。 </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連接天地的寒色與冰脊</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霞光尚未蘇醒時,黑暗如潮水般漫過,窗外戈壁灘的輪廓正從墨色中浮起,赭紅色的山巖如同大地初醒的脊梁,格爾木還在沉睡,站臺的燈光像散落的星子,當列車緩緩駛出格爾木站,鐵軌與車輪相觸的瞬間,金屬的撞擊聲刺破高原的寂靜,柴油機的轟鳴驚起一群寒鴉,它們的翅膀掠過昆侖山初醒的雪線,抖落一地的碎雪。窗外的景致開始逐漸變幻,海拔計的紅線攀上四千米刻度時,窗外的云絮正被雪山鋒利的尖頭刺破,漏出大塊鈷藍。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穿過德令哈的金色原野,便奏起了雪與巖的狂想,第一縷金紅沖開云層時,昆侖山的雪脊如巨獸脊骨般次第隆起。凍土帶上的晨霧裹著山巖游弋,荒涼的戈壁驟然被雪峰截斷,嶙峋的山體泛著青銅色的冷光,仿佛上古神祇鍛造的巨型浮雕。人類征服自然的野心與荒野亙古的沉默在此對峙。恰逢朝霞正從山巔掙脫了夜的桎梏,朝陽將山巔積雪點燃成流動的金鉑,殷紅與橙紫潑灑于天際,云層被染成燃燒的綢緞。列車開始喘息,海拔表數字跳動得愈發焦躁,車窗外經幡獵獵如燃燒的火焰,五色布條上凝結的冰晶折射出細碎的彩虹。我把手機貼在玻璃上拍攝雪山,鏡頭里卻忽然闖入朝圣者叩拜的身影,他們用身體丈量土地,我們用鋼鐵穿越蒼穹,兩種朝圣的軌跡在云端相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列車攀行至昆侖山口,冷冽的風裹挾著遠古的呼吸叩擊著窗欞。玉珠峰的雪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冰川盤踞的山脊褶皺里藏著億萬年的千錘。在陡峭的巖壁上流淌,如銀蛇蜿蜒而下,像神女垂落的銀發,與裸露的褐色巖壁形成了極致的反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鐵軌切割著荒原的寂靜,凍土層在車輪下發出隱秘的嘆息,凍土帶的白霜如大地的鱗甲,荒原上偶爾掠過的藏野驢群,以矯健的身姿詮釋著生命的倔強,車窗外的色彩逐漸褪去,只剩下黑白灰,像是天地初開時的素描。 </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可可西里的呼吸,荒原上的生命禮贊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太陽躍出地平線時,可可西里的荒原蘇醒了,它開始展開無字長卷,風挾著卷起的雪粒在經年累月的寂靜上刻出新的年輪。列車穿過昆侖山,大地展開它最原始的容顏。晨光刺破可可西里凝凍如冰的大地,風景陡然凌厲。這片“美麗的少女”之地,以5000米的海拔宣告著生命的禁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可西里是中國建成的面積最大,海拔最高,野生動物資源最為豐富的自然保護區之一,也是21世紀初世界上原始生態環境保存較好的自然保護區。位于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西部,總面積450萬公頃。主要是保護藏羚羊、野牦牛、藏野驢、藏原羚等珍稀野生動物、植物及其棲息環境。2017年7月7日在波蘭克拉科夫舉行的第41屆世界遺產大會上,青海可可西里經世界遺產委員會一致同意,獲準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成為中國第51處世界遺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進入可可西里,荒蠻與生靈在此共譜壯歌。無邊的凍土上,藏羚羊群在晨光中如精靈般倏忽掠過,它們細長的身影像銀箭穿透初照的晨霧,劃出金色弧線,輕盈如風中的蒲公英,它們的絨毛在風中泛起細碎的金光,把凍土苔蘚踏成流動的藏毯。接近正午的日輪懸在野牦牛群上空,如散落的墨點昂首于山丘,綴在雪線之下,書寫著游牧的韻律,它們的影子被寂靜壓得很薄很薄,貼著地面流淌成一道溪水。它們的犄角像青銅時代的箭鏃,可以劃動稀薄空氣里游蕩的云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金雕翅尖上沾著未化的雪粒從車頂飛過。遠處,楚瑪爾河大橋如一道虹跨過凍土,車窗外無人區的蒼涼與車廂內的溫暖形成微妙對照,旅人捧著熱茶合著自然的呼吸,看野生動物在凍土上撰寫生存的史記,恍若旁觀一場無聲的默劇。偶爾閃過巡邏隊員的身影,他們的帳篷與青藏公路上的軍卡車隊,成為人類守護這片凈土的微小注腳。海拔表在暗中熒熒爍爍,數字每攀升百米,空氣就稀薄一分,可我的心跳卻愈發清晰,仿佛要叩醒這沉睡的凍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無人區的時間是藏進玄武巖褶皺里的恐懼,穿越將近三小時后,我終于聽見凍土深處傳來的震顫。那不是錯覺,那是四百米厚的永凍層在隨春化解,封存的冰核正在蘇醒,所有聲響經過地磁線拂過鐵軌的輕顫傳導,倒成了寂靜本身的回響,此刻我終于明白這片荒原為何沒有回聲,因為所有聲音剛離開喉嚨,就被稱量,被校準,被永久收納進大地精準的沉默。</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長江最初的血脈在此蜿蜒。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列車繼續前行,車廂顯示屏上的海拔數字不斷攀升,如同撥動念珠計數。不遠處,三江源保護區靜靜地守護著這片土地的生態平衡,為無數生靈提供著生命的源泉。正午的陽光在沱沱河源頭碎成了金沙,太陽能板殘骸泛著冷光,冰凌尚未完全消融的河床上,陽光將水流鍛造成萬片光鱗,斑頭雁掠過時,翅膀掀起的風讓水面皺成老人額前的紋路,紅嘴鷗掠過水面時,叼起高原春天的第一個漣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通天河、瀾滄江、怒江的胚胎在草甸間匍匐,當今世界海拔最高的橋梁之一的沱沱河大橋橫臥遠處,牦牛群如移動的島嶼,啃食著尚未返青的枯草。這里冰殼覆蓋的下面暗流汩汩,陽光將冰裂鍍成金絲,冰川融水匯成沱沱河的細網,像一條散落的碎鏡,倒映著云影與雪峰,在灘涂上蜿蜒如血脈,在草原上飄逸揮灑,流淌的溪水與卷動的云霞纏繞,模糊了現實與文學的邊界。列車廣播說:“我們正在經過全球海拔最高的鐵路橋”。我匆忙臨窗眺望橋下蜿蜒的水系,仿佛忽然懂得了何為“源頭”,它如此細小,卻注定要喂養一個民族的文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里是長江的源頭,河水清澈見底,藍天攜著白云。河畔的黑翅長腳水鳥振翅掠過車窗,翅膀將云影裁成碎片,在河岸留下細碎的影子,大地斑駁的青苔與霞光相映,以光為筆,復刻出王勃手稿中“落霞與孤鶩齊飛”的詩意。此時的沱沱河既是沈從文筆下“美麗總讓人憂愁”的邊城縮影,也是我心中永恒不朽的記憶。看著沱沱河正將和諧的陽光揉成金箔鋪進唐古拉山的褶皺,時光的厚重與文學的深情,也悉數揉進這粼粼波光。 </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圣潔守望,與天對話的隘口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列車駛過通天河大橋時,唐古拉山的冰塔林已經在云霧中若隱若現,無人站臺豎著塊界碑,我凝望著站牌上猩紅的數字,仿佛觸碰到了天穹的刻度。漢藏雙語的銘文被冰霜蝕刻得有些模糊,云絮垂落成經幡的流蘇,我把防曬面罩扯到下巴,讓稀薄的空氣流過喉嚨,這或許是天人對話的唯一方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突然變得滯重,像是碾過凝固的時間。唐古拉在藏語里是"鷹飛不過的山",當唐古拉山口的經幡掠過頂窗,整節車廂陷入奇異的寂靜。山口終年飄著未及落地的雪,像被遠古海洋的殘魂附體。風在這里能撕碎所有完整的句子,也會把旅人的呼吸絞成片片殘章。雪山從云層后探出尖頂,唐古拉山口的風撞在車窗上,碎成無數發光的銀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風繼續著他肆無忌憚的北吹,感覺山脊都被吹的像是斜插進天空的刀刃,將游云割成絮狀的雪,那些碎玉般的冰晶懸在半空,像是被某種永恒的嘆息托舉著。暗紅色的測量旗在獵獵作響,有人說這里藏著一萬種風聲,有時是牦牛低沉的嗚咽,有時是古海螺號斷斷續續的嗡鳴。陽光正盛時,我看見風馬旗正在吞咽十線星芒,五千公尺高空,氧氣分子在肺葉間踢踏著自由散漫的腳步。列車員說此刻每口呼吸都在與四成的氧氣博弈,而我的視線卻被窗外的雪山、湖泊、草原與荒川所攫住,早已忽視了那六成氧氣是否存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海拔5231米的數字在電子屏上跳動,仿佛大地的心電圖,把人間抬到離天最近的地方,高原的氧氣變得更加稀薄,車廂內彌散式供氧系統無聲的流淌著生命的補給,這是人類對自然的微妙妥協,也是科技對荒野的溫柔禮贊。旅人們屏息凝望,恍若置身于神話中的疆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山口的風越發的瘋狂,卷著雪粒,在玻璃上劃出細密的紋路。經幡在稀薄的空氣中狂舞的沒有了邏輯,瑪尼堆上的哈達已凝結成雕塑,雪山群峰以亙古的沉默俯視著眾生。當大氣開始在山口拋錨,我忽然聽見亙古的對話——那不是語言,是雪落瑪尼堆的輕響,是車輪碾過凍土的震顫,是經筒轉動的嗡鳴,是五色風馬在天地間永恒的跋涉。在氧氣稀薄的空氣里,列車便成了連接凡塵與天界的舟楫,此刻我終于明白青藏線的殘酷與浪漫,就是讓我們每個旅人以肉身的痛楚丈量信仰的高度。</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措那湖:神女的梳妝鏡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烈的陽光撕開念青唐古拉山的輪廓,驚呼聲中,措那湖的碧波里映出整列火車的倒影。恍惚看見文成公主的送親隊伍從倒影里走來,這面海拔4594米的“天鏡”,將念青唐古拉山的雪冠溫柔攬入懷中。列車特意放緩速度,讓旅人的目光得以在湖面流連,水色由淺碧漸變為靛藍,候鳥掠過處,漣漪蕩開一圈圈光的輪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措那湖是青藏鐵路最溫柔的邂逅。世界海拔最高的淡水湖,是神女打碎的鏡子。藏民傳說中,這里是西王母濯足之地,每一道漣漪都是神靈的嘆息。措那湖的瞳孔在下午時分最是清澈,湖水如鏡,將卓格神峰的雪冠與流云悉數收納,它的藍讓所有形容詞都黯然失色,據說是女媧補天時遺落的礦石,那種藍是摻了鈦白的群青,火車幾乎貼著湖面滑行,近得能看清躍出水面的魚群,云影在湖面奔跑,黃鴨掠過處碎銀飛濺,將天與地的界限揉成模糊的毛邊,仿佛一伸手便能撈起半片天空。卓格神峰的倒影被游魚攪碎成粼粼光斑,醉進漣漪,變成滿湖跳動的星爍,懸停在海拔4650米的稀薄空氣中,此時的車窗上也疊滿了眾多發燙的鼻尖,映下無數張動人的笑顏。</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圣城的燈火自地平線滲出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駛過那曲,羌塘草原鋪展成無邊的綠毯。偶爾遇見騎行轉山的信徒,他們朝著拉薩的方向匍匐,身影與列車交錯,構成現代與古老的和弦。夕陽將草浪染成金麥,帳篷上升起的炊煙,像大地寫給天空的梵文。藏北草原上,當牧羊女的袍角掀起經幡的潮涌,念青唐古拉山的雪頂正在溶解黃昏。羊八井隧道的黑暗來得猝不及防,持續了整整六分鐘。車廂頂燈映在玻璃上疊出重影,當光明重新涌入時,念青唐古拉山的雪峰近得幾乎撞進車窗,神山正以亙古的沉默俯視人間,而我們的列車像剛剛學會爬行一樣,正努力攀向圣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拉薩河在有月亮的晚上開始粼粼發光,圣城的燈火自地平線滲出,布達拉宮的金頂在夜色中懸浮。車廂響起《天路》的優美的旋律,有人落淚,有人誦經,手機屏幕與佛殿燈火在車窗內外交相輝映。車窗外交替的荒蠻與絢爛,以及無數旅人尋找自我的目光。當念青唐古拉山的雪水融進茶杯,當藏羚羊的蹄印與車輪的軌跡在記憶里重疊,當記憶將鐵軌枕木永遠的留在生命,將高原的風、冰川的雪、朝圣者的誦唱一起成為橫亙在世界屋脊上的永恒和弦,方才知道,真正的圣地不在終點,而是在與天地同頻的每一寸飛馳之中。</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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