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山桃依舊</p><p class="ql-block">清晨的庭院里,草木清潤,我正埋頭拔除花壇里那些恣意滋長的雜草。不經意間,我的手觸到一棵小樹苗—幼嫩、挺拔,那葉子微卷邊沿帶著鋸齒的輪廓,看見它的霎時間,竟使我的心猛然間怦然跳動起來!我清清楚楚認得它,這是山桃樹,一棵野生的山桃樹!它竟如此突兀地出現在眼前,恍如故人忽然現身,驚擾了我平靜的內心。</p><p class="ql-block">這棵山桃樹,把我帶回了五十年前那個端午時節。父親帶著我,在崎嶇山徑間尋尋覓覓,終于在山坳里尋得了這樣一株幾乎翻版的“山桃小苗”。那天,父親用隨身攜帶的短鋤,小心翼翼地挖著樹苗周圍的泥土,又用衣角裹住樹根,生怕一不小心就損害了它的生命之根。我則歡喜雀躍地跟在父親身后,一路蹦跳著,視若珍寶般抱著樹苗,唯恐它受到絲毫的損傷。回到家里,我們爺倆尋到院墻外,一處合適的角落,我和父親挖坑填土、澆水,共同栽下小樹,又用竹竿固定,最后還特意在枝條上系了一根紅絨線。那時樹苗雖小,但在我童稚的眼中,它仿佛比我還要長的高,長得快,高大的像一位沉默而堅韌的守護者,默默矗立在院墻之外,守衛著貧寒之家,給我帶來無盡的希望……。</p><p class="ql-block">那時,我們山里人靠著返銷糧生活,家家戶戶都是米缸空,糧袋癟,饑餓伴隨著我的童年。春荒時節,野菜、野果、樹葉便成了救命的恩物。山桃于我們而言,更如上天恩賜的珍饈。它青澀時酸脆,成熟后甜軟,我們珍惜地采摘,連桃核也要用石頭或者鐵錘輕輕砸開,取出里面微苦的仁兒,媽媽的巧手,能把它做成桃仁杏板小菜,磨粉摻入面中充饑。山桃之味,便深深烙印于舌尖,成為我們童年貧瘠的生活里唯一一絲甜美的慰藉。</p><p class="ql-block">如今五十年倏忽而過,父母雙親早已辭別人世,而當年父親和我親手栽下的那棵山桃樹,卻依舊扎根在院墻之外。它飽經滄桑,樹干粗壯,樹冠如蓋,每年春天,桃花便如約綻放,粉紅如霞,灼灼其華,然而樹下卻再也不見父親的身影了,餐桌上亦不見母親親手腌制的,那可口的桃仁小菜。</p><p class="ql-block">我凝望著這棵小小的山桃樹幼苗,心中翻涌著如潮的感慨:時光匆匆,人事全非。山桃樹卻依然在歲月里固守,它年年開花結果,不因風雨而凋零,不因冷落而枯萎。山桃樹,這野生的桃樹,無需你的精心照料,亦無需沃土的滋養,卻于村莊角落的石縫瓦礫間頑強地活下來,并年年開花結果,無聲地延續著生命,供養著人們填飽肚子,品嘗鮮味——恰如當年掙扎于貧瘠之中的人們,再奉獻中成長,逐漸的老去。</p><p class="ql-block">和父親親手栽下的那棵樹,儼然也成了我生命的某種根脈。雖然人已遠去,但山桃樹依然年年按時抽枝開花,如同忠誠的信使,在春光里傳遞著無聲的訊息——它仿佛代父母雙親年年準時回家,提醒我:縱然時光無情,只要生命之樹尚在,故土便沒有遠離,記憶也永不會消散。</p><p class="ql-block">山桃樹永遠挺立著,樹根深深扎進泥土里,也扎進我們永難磨滅的歲月里。</p><p class="ql-block">? 作者:張子東</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31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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