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蘭河，你的洛神今何在？一一再訪蕭紅故居紀念館

岳冰

呼蘭河，你的洛神今何在？ 一一再訪蕭紅故居 乙巳端午即臨。青粽紅蛋飄香，艾草荷包亮街，呼蘭河入口的松花江哈爾濱段，更是滔滔江流龍舟競發(fā)，不可或缺；網(wǎng)絡(luò)滿是詩詞歌吟、畫幅盡彩；高歌激越、低吟沉金；全民族在紀念追懷一位偉大的詩人屈原，以命以情殉國荊楚的一腔忠魂。這是楚國姊歸汨羅2300多年前(公元278年)的五月五日。 由此，這因襲了二千年的端午節(jié)，今年，讓我想起了一位是生于端午(1911辛亥年五月五日)，生于家鄉(xiāng)的呼蘭河畔的一位“文學(xué)洛神”(魯迅語)一一才女簫紅。 一死一生兩千年間隔。死為忠魂，膜拜敬祭、千古傳頌；生為女才，波劫雨凄、神靈筆秀。這檔子聯(lián)想，緣于兩月前，我無意間尋訪了簫紅故居。之后，心沉而重，隨遇隨思；今正值端午，凝思涂筆。 　　關(guān)于洛神，古藉中早有幾多華彩之章。我也崇尚曹植賦筆的漫妙狂放，他所見的洛神: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蕪蕖出淥波。 這樣神姿仙靈于洛水之濱的宓妃神女，魯迅先生用她的靈動形象來借喻青年作家簫紅作品的神韻文風(fēng)，不單是極美極潮、甚為懇切，且為當時左翼文藝家們認可而傾和。而如今，如我之輩，只謂評美，可解評切？ 童年唯一的溫暖，一切善良的源泉。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的家鄉(xiāng)，也就是簫紅的家鄉(xiāng)，興起一潮簫紅熱。風(fēng)平浪靜流光順過，我今春又訪簫紅，實在是無心之遇，有心而得。 兩月前初春3月末，先生的朋友在呼蘭區(qū)，聚友請吃當?shù)孛鐨⒇i菜。我生此北地，殺豬菜大肉大葷也是便常，主要是朋友們都攜倦，我也只能捧場。但我熟的人沒幾，幾塊大肉、血腸入口，我已不勝葷香。先生們?yōu)⒈d時，我出來吹風(fēng)，卻見這酒店街頭正瞄見蕭紅故居的圍墻。 來路車過呼蘭河時，看見河兩岸已無積雪，岸草蒼黃；河面表層剛?cè)冢瑘员谙拢瑹o波無浪；且因冬雪無春雪少，呼蘭河瘦削變窄的河道，沒讓我生出以往的興奮。那一瞬間，似有蕭紅的瘦影一閃，也就車馳而消了。 此間,這一段深灰色屏墻讓我情緒頓漲, 四十年前, 大概是1986年初秋，蕭紅故居重修布展時, 我曾和那時學(xué)校的同仁們來參觀過。 那次同時參觀的還一個也是本市的參觀團，是省屬的一個文化藝術(shù)部門。可讓我當時驚鄂，現(xiàn)在還記得的是: 在一個展室看完出門時，一位年紀和我相仿的男士，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說，“簫紅是了不起，這么多年了還有日本朋友前來紀念！”我們不解地望向他時，他接下說，“這端木蕻良肯定也是日本個大學(xué)問家！” 那次，我看到展出圖片有一幅小照，是蕭紅剛進哈爾濱在哈一中讀初二時，和同桌女同學(xué)的小照。那女生我且認得，叫沈玉賢，八九十年代在兆麟小學(xué)當校長，是我在哈六中工作時的同事又是我大學(xué)的師姐陳甦的媽媽。 我一時順嘴說了這信息，一位叫柳彩然的男同事當時正參加個什么研究蕭紅的學(xué)會，托我替他要張照片。很快就辦到了。于是，要照片的、要采訪的……師姐用信封給我寄一小打，然后叮嚀囑咐: 我媽媽工作很多，不勝其煩，你千萬別答應(yīng)幫這忙！ 那幾年研究簫紅的確是很多。 但這次和我一同進館參觀和游覽故居的，只兩位剛剛同桌進餐為友而連姓名未通，都出來清靜而成同游的兩位女士。 上、下圖，蕭紅和蕭軍。中圖，蕭紅和端木蕻良 紀念館比我初次參觀增設(shè)了不少。有三組大型象牙色的雕像，這幾十年蕭紅著作版本很多，海外版也多種分組陳列。圖片，題寫，書帖，滿目琳瑯。一座規(guī)模不大卻充實精致的展館也算完備了。 ′ 家鄉(xiāng)的蕭紅，熱度持續(xù)幾十年了，她的自然情況我大致了解。她的兩部主要著作，沒研究，但讀過。雖時間也久了，卻還清晰記得。和兩位同行女士在觀覽時，也時有交談。 蕭紅乳名張秀環(huán)，學(xué)名張迺瑩，和蕭軍在一起后，蕭軍既是恩人、戀人，又是她接觸革命組織、進步文藝的引路人，于那時改名簫紅。二簫在東北文藝戰(zhàn)線上當時的一對新星。 這次再訪，引起我思考關(guān)注的，是她的出生年日，社會背景、家庭環(huán)境與她的個性形成、經(jīng)歷、人生選擇、苦難命運、確有關(guān)聯(lián)因果。 生于1911年。那是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帝制的年分；6月1日陰歷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是個祭奠日子。封建地主家庭的張家，深固地篤信端午祭死人的日子出生是天降的不吉利！本就厭棄這個帶有業(yè)孽原罪的女孩兒，偏偏她七八歲時，親娘病故，那就是被她“克”死的實證了。奶奶厭惡，后娘苛刻，做縣教育局職員的親爹自詡紳士，無視冷酷。唯一的溫暖是在后花園侍弄花草、年邁的爺爺，疼她，做她苦痛童年的護身符。她敵視家里大小一眾，她生性決不屈從。 她不想屈從包辦婚姻，她要主宰命運。于是逃婚、求學(xué)、與家庭決裂、無地存身、遭遇背叛、漂泊、尋愛；一次次地嫁人；幸遇魯迅，魯迅的偏愛、欣賞，全方位的資助，出版書作，是她31歲人生的極點輝煌和溫暖光明！ 其實，桀傲不遜的蕭紅是悲憫善良的。在戰(zhàn)亂遍及中，她把唯一的一張火車票讓給端木先行探家，而她挺著身孕困滯香港，僅44天就香消玉殞，葬骨異鄉(xiāng)。肺病不治而亡。 雕塑，蕭紅蕭軍與先生。 蕭紅、蕭軍和許廣平、海嬰為魯迅先生掃墓。 　　民國時期四才女: 簫紅、張愛玲、冰心、石評梅。 蕭紅居首，是因為魯迅洛神的評價？自費為她出書發(fā)行《生死場》？魯迅寵推她的才華，她的原名《麥收》小說，先生親自為她寫序，為她更名《生死場》，為她自費出版。我從她的主人公金枝，這個血淋淋、活生生的逼真形象上，看到了先生筆下的潤土、祥林嫂、豆付西施、阿Q這一系列形象的可感、真實、深切的社會刻痕。這樣一個悲苦流浪的小姑娘，她直接描摹的社會人生，會讓魯迅動心，這是怎樣難得的通感共情！這支稚筆能有這般的奇妙異才，先生驚為洛神天質(zhì)。對于愛護青年，致力左翼文學(xué)的魯迅有此一比，能不可信！ 回程車上，同游的兩位女士把座位串我近旁，還有話想說。那位黑風(fēng)衣姐妹很會講話。她說，妹妹(其實都不知年齡)，我說這蕭紅是個大才，可她也是太能作，太擰啦，要不也不至于慘到這樣！另一位也同識的接話:你看那姓汪的小子，儀表堂堂還富有，你說蕭紅要不折騰，日子是不還行啊！我只能回說，她要不作不折騰，呼蘭河多了一個平庸小媳婦，卻出不來這樣大作家，呼蘭河哪有這般的閃電之光直亮到如今，或者更閃光于未來后世！ 其實這種評說早已盛行。有評認為，蕭紅在愛情上過于輕泛、婚姻草率混亂、任性妄為。以同居、結(jié)婚有五次之多為據(jù)。 1.和遠房表哥、已有家室的陸哲舜私奔，并在北京同居。輿論嘩然后，陸遺棄蕭紅，自回老家。這次她本是求陸把她帶去北京讀師范的。卻校外同居了。 2. 家里給訂親的未婚夫汪恩甲追去北京，把她帶回哈爾濱。蕭紅不愿回家，和汪在哈爾濱東興順小旅館同居，懷孕欠債困迥無著。汪慌稱回家取錢卻一去無蹤。 3. 蕭紅被旅店主扣留揚言要賣窯子，向進步報刊求救，得遇仗義相幫的蕭軍。她感恩于洪水中生死相救的蕭軍，開始了二蕭長達六年的孽緣。生下汪的孩子送了人。 4. 在上海，她與蕭軍產(chǎn)生不睦，魯迅曾勸和，出錢送她去日本冷靜，終與蕭分手，懷著蕭軍的孩子嫁給富家才子端木蕻良。 5.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與端木隔絕兩地，病困香港。生下蕭軍的孩子送人。由青年革命者駱賓基陪護44天，死于肺病不治。她也曾說，我若病好就嫁給你。 6. 甚或有人預(yù)言:魯迅與蕭紅，一個義無反顧地給予，一個毫無顧忌地收取，各中真情可及。把先生的愛護，爺孫般的寵溺曲解至疑！！ 再次觀展覽，再次游故居，我對蕭紅再添兩分理解與悲憫。我深感這顛沛流離的三十一年生命途程，一顆倔強的靈魂。心園的荒涼、處境的仄逼、尋愛的單純與急迫，合成了五段情史的主觀成因。一個令人心痛，叫人唏噓無淚的抗爭靈魂，一個天才被泯滅，靈秀澄凈，可愛的呼蘭河上的洛神！ 想起冰心那一句:上天生一個天才，真是萬難。而聰明人自己的糟塌，看了使人心疼。 一次無意的再訪再念，一次重又的深思、重又動情的心遇。家鄉(xiāng)的洛神，生于端午的精靈，今天，我默默地紀念你！端午年年過，愿人們將更深地認識你。 乙巳端午晨 圖片拍于實地 1986年初秋，笫一次參觀蕭紅故居與同事們合影。那時少有中學(xué)舉辦這樣活動。我此時所供職的哈五中高三文科，有右派名師宋典，有哈埠語文實力派教學(xué)的“湖北邦”多人，這是屈原家鄉(xiāng)支邊的教師群，校長汪濟是這個群體的皎皎者。這個教學(xué)群中我尚被稱為少壯派。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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