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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肚灌倉傳奇(中篇小說十一)

米老頭

<b>第十章 華成設宴,灌倉上坐;扁擔戴花,螞蟻斷魂</b><br> 灌倉的老婆突然死了,灌倉回去處理后事了。<br> 萬華成正惋惜失去了一個好典型,誰知第三天灌倉又在工地上出現了。<br> 得知灌倉回到了工地的消息,萬主任激動了,真正被他獻身水庫的精神感動了!什么是英雄?這就是英雄!中年喪妻,人生的最痛啊!是什么力量使他強壓悲痛繼續革命的?是榮譽!是黨給他的榮譽!是組織給他的光榮!萬主任決定,一定要給灌倉更高的榮譽,讓他作出更大的貢獻,作出更有力的榜樣,推動水庫工程更早地結束。<br> 萬華成決定宴請灌倉,開慶功會,給他授紅花。<br> 公社的小餐廳里擺著三張大圓桌。正中一桌的上首是公社革委會劉主任和萬華成副主任,中間的主位留著。其余的陪客是革委會其他干部和各大隊的民工負責人。<br> 灌倉在文書的引導下走進了餐廳。<br> 萬華成起立介紹:同志們,這位就是工地的先進典型,人稱“灌倉”的雙擔英雄吳德佑同志。大家歡迎!<br> 小餐廳立刻響起了熱情洋溢的掌聲。<br> 灌倉被讓到中間的主位上。<br> 革委會劉主任和他緊緊地握手,萬華成也和他緊緊地握手,不停地搖著。<br> 看著灌倉那雙布滿老繭青筋綻露的大手,萬華成感情充沛地說:同志們,這是一雙典型的貧下中農的手啊!毛主席教導我們,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歷史的動力。我們的社會主義就是靠這樣的手創造的。來,為了這雙手,為了我們的雙擔英雄,干杯!<br> 大家舉起了手中的酒碗,一齊等灌倉舉杯。<br> 灌倉見眾人都端著碗看他,突然明白是要喝酒,忙端起碗,“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引起滿屋一片贊嘆:好酒量!<br> 坐在灌倉右邊的劉主任站起來,撫撫灌倉那由于長期擔擔子換肩而長出一個肉砣的肩,感慨地說:這是一副怎樣的鉄臂鋼肩?回回擔雙擔?<br> 灌倉也忙站起,說:沒事,我擔得起,擔得起。<br> 劉主任又關切地問:聽說,你的妻子剛剛不幸去世?<br> 灌倉眼眶一紅。也許他意識到這不是流淚的地方,又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把哀傷強壓了下去。<br> 不容易啊!這就是貧下中農對革命的赤膽忠心!毛主席的教導千真萬確,“群眾是真正的英雄”。同志們,為我們有這樣的群眾,這樣的英雄,干杯!<br> 灌倉又“咕咚咕咚”喝下一碗。<br> 喝,喝!<br> 吃菜。吃,別客氣。<br> 大家都來敬酒,大家都來讓菜。灌倉喝下了一碗又一碗……<br> 真是好酒量啊!那回他喝下了大概總有上十碗“錦江”。<br> 酒宴過后,工地指揮部在水庫工地的石料場召開了一個短時現場慶功誓師會。在臨時搭起的主席臺上,工地總指揮萬華成親自授給灌倉一根扎著一朵紅綢大花的扁擔,紅花下的綢帶上寫著“雙擔英雄”。<br> 這時,宣傳員使出全身的力氣領頭喊口號:<br> 抓革命,促生產!<br> 向雙擔英雄吳德佑同志學習,向雙擔英雄吳德佑同志致敬!<br> 大干快上,愚公移山!<br> 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br>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br> 口號聲中,高音喇叭反復播送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的語錄歌聲中,臉上泛著青色的灌倉木木地任憑人簇擁著走下主席臺,任憑人為他脫去上衣露出赤膊,又任憑人拿他的紅花扁擔勾上兩擔大石,又將扁擔擱在了他的手上。<br> 初春的下午,乍暖還寒。長坑山谷的風吹來,襲在灌倉的赤膊上,胸前后背立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br> 醉醺醺的灌倉打了個寒戰,似乎清醒些了。他轉頭看看周圍簇擁著他的人,低頭看看扁擔勾著的兩擔大石塊,知道又該擔雙擔了。于是,他長吸了口氣,一弓身,扁擔上了肩;一挺腰,土簊離了地。二百多斤的擔子壓在肩上,他感到分量了。他邁開了那雙大腳,但腳底下似乎輕飄飄的,不如往日踏實,步履就不禁有些踉蹌。<br> 一直守在灌倉身邊的二伢不禁失聲大叫起來:灌倉叔,不行,你醉了!<br> 醉了?嘿,嘿……是,是……醉,醉了。<br> 灌倉氣喘吁吁,一步一移。<br> 看樣子,他是想放下扁擔。他多么需要放下扁擔歇一歇,坐下來喘口氣;或是躺下來睡一覺,恢復一下元氣再來擔啊!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停,他得挺著向前走。眼前扁擔上的紅綢子在飄,主席臺和壩頂上的高音喇叭在響,萬主任萬華成還在看著呢!<br> 不,也許不是因為這些,也許是他的耳邊又響起了鳳蓮的聲音,活著的還得活下去?也許是他看到了白花花的補助米,看到了毛伢仔捧著飯碗的歡欣?也許他什么也沒想,他只是習慣性地咬住牙關繼續向前走去,一步,又一步……<br> 突然,恍惚間看見腳下好像有幾只大螞蟻。<br> 這幾只大螞蟻在努力地向前爬。<br> 灌倉就要踩到它們了。他下意識地一閃,卻被肩上的重擔壓得一個趔趄,就要向坎下倒去。<br> 哎呀——<br> 走在他旁邊的秉魁驚慌地叫了聲,同時就撲過去想要扶住灌倉。離灌倉更近的二伢早已本能地伸出手去拉,卻只撈到拴在扁擔上的紅綢子大花。紅花被扯開了,二伢拉著紅綢子的一頭一個屁股墩摔在路上,灌倉卻一個斤斗翻下坎去,腦袋摔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頓時血流如注……<br> 整個工地霎時駭人地靜了下來……<br> 二伢木木地坐在地上。他發現,撐在地上的手邊有幾只大螞蟻,一只被他撐在地上的手壓死了,一只已爬到剛才撈到的紅綢子上,還有一只正在旁邊不屈不撓地往前爬,爬……<br> 突然,秉魁撕心裂帛地喊了一聲:灌倉——<br> 山谷響起了陣陣回聲:灌倉——灌倉——<br> 一只烏鴉“呱呱”叫著掠過人們的頭頂。<br>  二伢頓時淚流滿面。 <b>尾聲 </b><br> 水庫工地召開了隆重的追悼會,哀悼雙擔英雄吳德佑——灌倉。<br> 指揮部號召全體民工學習吳德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掀起了一個新的大干高潮。<br> 水庫如期,不,提前一個星期完工。<br> 公社劉主任晉升縣革委會副主任,水庫總指揮萬華成晉升公社革委會主任。<br> 草草修成的長坑水庫卻在第二年夏初如日升預料的垮壩了。<br> 那年夏初,一場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br> 在連續兩個小時的大暴雨后,山洪暴發,長坑水庫水位猛漲。快天亮的時候,大壩“轟隆”一聲塌了,洪水像一頭猛獸竄出長坑口,跌入壩下的龍潭,然后一路咆哮著吞沒沿河的田野和房屋,向下游撲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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