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麥香的時光褶皺與鄉愁

一抹蒼痕

五月，天空湛藍，暖風徐徐。大地被暖風拂過，草木蔥蘢，色彩斑斕。上周末，光華公園里游人如織。湖中睡蓮在日麗風和中張著燦爛的笑臉，迎合著人們的攝影。我拍下了幾張圖片，坐在公園角落的樹蔭下跟母親視頻通話。老媽拿著桐子葉粑粑，對我炫耀：“老大呀，你看我在吃麥子粑粑呢。這粑粑發酵得好，又香又甜。”離開故土幾十年，我差點忘了，五月是麥收的時節。我望著桐子葉粑粑，口水在舌齒間打轉。問老媽：“您哪來的桐子葉粑粑啊?”老媽淺笑著說：“十二隊的盧表叔給我了三個。一個村，就他一個人種了一個田的小麥……”于是，我陪同老媽聊起了麥收的往事。我雖然很少參與五月的麥收，但對那熱火朝天的麥收場景，印象依然十分深刻。 八二年五月，是我的初中畢業季，也是我家最大的一次麥收時節。承包到戶的農民特有干勁，將希望寄托在了每一寸土地。那年的整個山村，除卻兩岸山頭的松林，遍地麥浪翻波。那學期每個周末回家，我聽著松林里布谷鳥的叫聲，看著滿坡的麥苗——拔節抽穗、揚花灌漿，由青轉黃。麥香味，越來越濃……五月中旬的一個周末回家時，遍地金黃的麥浪在暖風中翻滾。山上人家，都被麥垛子包圍了起來。家家戶戶，都在搶收著麥莛?。我是從麥垛間擠進堂屋的，堂前屋后都碼放著整整齊齊的麥垛。夕陽西沉，父親穿著汗淋淋的背心，晃晃蕩蕩地擔著兩大捆麥莛?，歇在了皂角樹下。母親背著的麥莛?高得像個小山丘，發絲一綹一綹地粘在臉上。不足四歲的小妹抱著一小把麥莛?，搖搖晃晃地跟在母親后面。母親擔心受怕不停地喊著：“幺女走穩當哦，你跟著湊熱鬧！”晚上，兩岸山坡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光，夜空里響起了啪嗒啪嗒打連枷的聲音。父親赤裸著上身，在灶房前一小塊空壩里打著連枷脫麥粒。母親在堂屋檐下的右角落咕嚕咕嚕地推著石磨。我們嗅著馥郁的麥香氣息，聽著藕塘的蛙聲、啪嗒啪嗒的連枷聲、咕嚕的推磨聲，緩緩地進入了夢鄉。 大清早，我們就被母親叫起了床。方桌上放著一大盆很清的綠豆粥，十來個桐子葉粑粑，一大碗青花椒腌制的藠頭絲。新麥的桐子葉粑粑沁透著香甜，青花椒腌制的藠頭絲，麻辣鮮香。這是五月的饋贈，更是父母含辛茹苦的饋贈。那天，是我知事后第一次鄭重地參與麥收活動。我背著背簍拿著鐮刀，興奮得摩拳擦掌。麥地離家三里多遠，一家人站在麥地邊，一字排開。我彎下腰，聽著麥穗在風中碰撞出沙沙的聲響，迅速地伸出了鐮刀。父親叮囑著，小心，不要割到手，離地一寸割，以后好翻地。太陽，漸漸地升高，桐子樹上蟬聲嘶鳴。我開始從風吹麥浪的浪漫，被麥穗掃到臉上、脖子上，漸漸感到了累、熱、癢…母親見我汗流滿面，遞來草帽說：“你去綁會麥把吧。”“他綁得緊嗎?綁不好打捆時就麻煩了。”父親大聲否決了母親的建議。父親仰望了一下日頭說，差不多十點了，歇一會吧。我們坐在桐子樹下，喝著薄荷茶。父親捏出麥穗的飽滿麥粒，放進嘴里嚼著，用汗帕子擦著脖子上的汗，他眼里流露著一種有如麥穗折射出的陽光。 母親吃完一個桐子葉粑粑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太陽越來越大，不能歇了。我們戴著父親編織的桐子葉草帽，跑進麥地，又撲哧撲哧地割起了麥來。小表舅兩口，也在我們旁邊的地里割麥。舅母拿草帽扇著風，沖我們笑道：“人多力量大，你們一會就割了一大片！”母親一邊綁著麥把，一邊笑著回應:“吃飯要人少，干活要人多。”那天下午三點多，我才從麥地回家，洗澡換衣返校。母親見我一天沒怎么吃飯，給我裝了約一兩蜂蜜，讓我在路上用桐子葉粑粑沾蜂蜜吃。其實，那天我只背了五趟麥莛?回家。人在又熱又累時，反而是不想吃飯。于是我明白了母親深更半夜蒸桐子葉粑粑，早上煮綠豆粥的用意。忙著麥收，根本沒時間弄飯菜。綠豆粥能解暑止渴，桐子葉粑粑攜帶方便，隨餓隨吃。八二年五月，我家忙碌了二十來天，才將地里的小麥收回家。最后收割的麥穗，麥穗不但低了頭，還掉落了少許麥粒。父親和母親用一把鐮刀，一個背簍，一根兩頭尖的扁擔，將漫山遍野的小麥收回了家。那兩把連枷，啪嗒啪嗒地響到了六月尾，脫出了兩千多斤曬干的麥粒，我們開始了豐衣足食。 公園里已靜了起來，我在視頻里對母親說:“媽，我們不擺龍門陣了。端午節要來了，您準備怎么過節哦?”老媽似乎還沉浸在那些年的麥收喜悅里，不屑地說:“端午節來了，現在不種小麥，我也不蒸包子了。我上街吃碗抄手，買幾個包子回家就過節。現在的包子白花花的，卻吃不出以前那種麥麩香味……”我望著白發蒼蒼瘦弱的老媽，她那干枯的白發，就像那當年干枯的麥穗。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母親老了，我也老了。那些麥收場景的記憶，已成為了一縷鄉愁。當桐子葉粑粑成為了非遺美食，故鄉卻失去了煙火氣，不見了小麥蹤影。我望著做桐子葉粑粑的老媽，仿佛有一縷縷熟悉的麥香撲鼻而來，舌尖上又泛起了桐子葉粑粑的甜香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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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麥香的時光褶皺與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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