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天下午走訪楊順友家時，檐角的蛛網(wǎng)沾著夕照，順友妻子遞來的絲瓜還帶著露水的涼。回村部煮了王先望那兒買的一元面條，清湯寡水卻吃得踏實——幫扶干部的日常，本就浸在這樣的煙火里。晚餐后按例散步，河堤兩邊的樹投下斑駁的影，走著走著忽然一條烏梢蛇橫亙前路，昂首立在一米外。人與蛇同時怔住，它率先甩尾逃竄，鱗片擦過草葉的窸窣聲里，我忽然想：這鄉(xiāng)間的每寸土地，都藏著不為人知的驚心動魄，正如何光義的養(yǎng)鴨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時，我來到小張河與巴水河的交匯處，朝著何光義的方向走去。他的養(yǎng)鴨場在巴水河畔，塑料布搭的棚子在夜風(fēng)里顫巍巍的，像只隨時會散架的紙船。48歲的漢子正往露天鴨棚給鴨子添料，袖口卷得老高，露出被鴨喙啄出疤痕的手臂。“白天在田畈放，夜里得防黃鼠狼，還要防范從上游時常發(fā)生的洪水。”他說話時，目光掃過棚角那臺小四輪摩托車，車斗里堆著幾袋發(fā)出散著清香的飼料，“這陣子高溫，鴨子不下蛋，飼料錢都快賠進(jìn)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鴨棚旁的太陽能板忽明忽暗，照亮他身后的鴨群。兩個女兒的學(xué)費單、老父親的藥費單，還有三歲兒子的奶粉罐，都堆在棚內(nèi)角落。妻子每日往返七公里送飯的身影，在月光下縮成個晃動的黑點——她得照顧老人孩子，還要給鴨群備飼料，布鞋底早已磨穿。“大女兒說要考師范，以后當(dāng)老師……”何光義忽然笑了，皺紋里泛著水光，“咱沒文化，娃們能念書就好。”他還告訴我，村支書何掌兵對他們家支持關(guān)照不少！</p><p class="ql-block"> 夜風(fēng)掀起塑料布，露出里面蜷縮的床鋪——他就睡在鴨群旁邊，用體溫驅(qū)趕寒意。我想起傍晚遇蛇時的心悸，此刻卻覺得，這養(yǎng)鴨場里的每一夜，才是真正的險灘：洪水、疫病、黃鼠狼等的窺視、市場波動，哪一樣不是懸在頭頂?shù)膭Γ靠伤麖奈醋岠喨簲噙^食，從未讓孩子輟過學(xué)，像棵扎在泥里的蘆葦， 風(fēng)再猛也折不斷腰。</p><p class="ql-block"> 歸程時，銀河垂落河面，鴨群的鼾聲與蛙鳴織成夜曲。那些在表格里冰冷的“貧困戶”數(shù)據(jù)，此刻化作何光義掌心的老繭、妻子鬢角的酷發(fā)，化作棚內(nèi)搖晃的太陽能燈光。我們總說“幫扶”，可真正需要被看見的，是這泥濘里開出的花——是他凌晨三點給鴨群換水的身影，是孩子作業(yè)本上的紅勾，是人生打拼路上緊握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但愿何光義們，都能等來屬于自己的黎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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