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呢稱：舟戈</p><p class="ql-block">美篇號：59928124</p> <p class="ql-block"> 暮春的臺湖農(nóng)場，麥苗在風里翻涌著碧浪。我攥著剛發(fā)的紅星牌鋼筆，在技術(shù)筆記上沙沙記錄數(shù)據(jù)，帽檐下的紅領(lǐng)章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忽然有人喊："小林！公社廣播站的同志來采訪啦！"</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頭看見穿的確良藍衫的姑娘提著老式錄音機，鬢角沾著細碎的蒲公英花絮。她自我介紹叫張穗，說話時眼睛像場部池塘的水，映著天光閃閃發(fā)亮。那天她問我關(guān)于改良麥種的事，筆記本上工整記著專業(yè)術(shù)語，臨走時把半包炒瓜子塞給我："技術(shù)員同志，這個比你們食堂的玉米發(fā)糕香。"炒瓜子的香氣混著麥野的清香，縈繞在鼻尖許久不散。</p> <p class="ql-block"> 軍地技術(shù)交流會就在麥收時節(jié)召開。場部大喇叭循環(huán)播放著《學習雷鋒好榜樣》，打麥場的土墻上掛著"軍民團結(jié)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的標語。我站在轟鳴的聯(lián)合收割機旁，手背被金屬外殼燙得發(fā)紅，卻仍仔細講解著操作要點。人群里突然傳來熟悉的笑聲，張穗踮著腳舉著錄音話筒，麻花辮隨著動作輕晃，胸前別著枚小巧的紅星徽章。她不時低頭在本子上記錄，發(fā)絲垂落時就用鉛筆輕輕別到耳后。耳邊除了機器的轟鳴聲，還能隱約聽見她詢問問題時清脆的嗓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會后她遞來牛皮紙袋，里頭是公社老農(nóng)總結(jié)的施肥口訣："春分追肥要趁墑，磷肥拌種苗兒壯"，字跡和我的技術(shù)筆記漸漸有了相似的傾斜角度。從那以后，場部值班室的窗臺上，總會悄悄出現(xiàn)裝著槐花蜜的玻璃瓶，打開蓋子，清甜的香氣撲面而來；我去公社講課的路上，也常能在田埂邊發(fā)現(xiàn)扎著紅布條的新麥種，紅布條在風中輕輕飄動，仿佛在向我招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年暴雨來得猝不及防，試驗田里的排水渠被淤泥堵塞。我?guī)е鴳?zhàn)士們連夜搶險，雨水混著汗水糊住眼睛，腳下的泥漿吸著膠鞋，每走一步都格外艱難。手電筒光束里，張穗帶著社員們舉著馬燈、挑著酸辣姜湯深一腳淺一腳趕來。姜湯的辛辣味驅(qū)散了些許寒意，她接過我手里的鐵鍬，膠鞋陷進泥里半尺深，卻還笑著說："小林技術(shù)員，這算不算'軍民魚水情？"</p><p class="ql-block"> 退伍那天，政委把我叫到辦公室："臺湖公社給部隊寄來表揚信，點名夸你指導的雜交稻，今年增產(chǎn)三成多。還有......"他推來個紅綢包著的搪瓷缸，里面躺著對銀戒指，"張穗同志說，等你安置好就去公社登記。"</p><p class="ql-block"> 如今站在自家曬谷場上，金黃的稻浪漫過遠處機耕道兩邊的白楊林。張穗抱著孫子教他辨認稻穗，我指著天邊的晚霞："看，就像當年咱們在麥場看到的火燒云。"風掠過屋檐下的紅星燈籠，把滿院稻麥香吹得更遠。墻上的老照片里，年輕的我們站在豐收的麥田前，胸前的紅星與麥浪一同閃光。曾經(jīng)并肩奮斗的歲月，不僅收獲了愛情，更見證了我們?yōu)檗r(nóng)業(yè)發(fā)展付出的青春與汗水，這些珍貴的記憶，永遠閃耀著獨特的光芒。</p> <p class="ql-block"> 清晨的露水還掛在稻葉尖上，張穗系著藍布圍裙推開灶屋門，炊煙裹著新米的香氣漫過小院。我蹲在葡萄架下修理農(nóng)具，聽見巷口傳來拖拉機的突突聲——是隔壁豆王莊的老陳又來討教稻瘟病防治。這些年，我和張穗把婚房改成了農(nóng)技夜校，用退伍時帶回的專業(yè)書，配上社員們的實踐經(jīng)驗，編成了最接地氣的教案。春去秋來，夜校的油燈亮了又滅，照亮過八十多個年輕的臉龐。</p><p class="ql-block"> 那年冬天，縣農(nóng)技站突然來人，說是要調(diào)我去城里工作。張穗默不作聲地幫我收拾行李，煤油燈下，她縫補著我磨破的工裝褲，針尖穿過布料的沙沙聲混著窗外的北風。"你總說城里圖書館的農(nóng)技書多。"她忽然開口，把存折塞進我懷里，"要是城里好，咱就搬去。"月光透過糊著報紙的窗戶，照見她鬢角新添的白發(fā)，那是去年帶領(lǐng)社員搶修水渠時熬出來的。第二天我把調(diào)令折成紙船，放進門前的小河，張穗紅著眼眶捶我肩膀："傻子，城里哪聞得到咱的稻花香？"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我們當年在麥場拍的合影，照片里年輕的她舉著錄音機，笑容比麥穗還燦爛。</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眼孫子背著書包跑向村口的校車，胸前的紅領(lǐng)巾隨風揚起。張穗總念叨要給孩子講講"紅星故事"，可每次開口，就變成了我們在齊腰稻浪里清扯稗草、暴雨夜守堤壩的瑣碎往事。曬谷場翻新時，我特意把那臺退役的聯(lián)合收割機改成了景觀，機身上斑駁的紅星在陽光下依然奪目。周末常有年輕人圍著機器拍照，聽我們講"這鐵家伙當年一天能收三十畝地"。</p><p class="ql-block"> 金秋時節(jié)，臺湖鎮(zhèn)第一屆稻田藝術(shù)節(jié)開幕了。年輕情侶舉著手機在"紅星麥田"打卡，孩子們追著紙鳶跑過金燦燦的田埂。我和張穗坐在老槐樹下，看技術(shù)員小王帶著大學生村官調(diào)試無人機施肥。無人機嗡鳴聲中，恍惚又聽見那年麥收時，廣播站姑娘清亮的嗓音混著機器轟鳴："同志們，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p><p class="ql-block"> 忽然，臺湖鎮(zhèn)小學的孩子們排著隊涌來，領(lǐng)頭的小女孩晃著紅撲撲的臉蛋："林爺爺，張奶奶！老師說讓你們?nèi)ソo我們講軍墾故事！"張穗忙不迭從兜里掏出珍藏的牛皮筆記本，泛黃的紙頁間還夾著干枯的麥穗，那是我們第一次麥收時留下的紀念。筆記本里密密麻麻記著這些年的試驗數(shù)據(jù)，最后一頁貼著張穗手寫的農(nóng)諺："種糧要種良心種，育人要育向陽苗"。</p><p class="ql-block"> 我牽著張穗的手往學校走，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校門口新立的宣傳欄上，貼著孫子畫的蠟筆畫——穿軍裝的爺爺和扎麻花辮的奶奶站在稻田間，頭頂?shù)募t五星比太陽還要明亮。禮堂里，孩子們清脆的童聲突然響起："紅星閃閃放光彩......"歌聲中，張穗悄悄抹了把眼角，而我知道，這片灑滿汗水與星光的土地，早已將我們的故事，釀成了最甜的槐花蜜，最香的新稻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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