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度愛情

吳弘

衡山路某酒吧，如果你不提前預定，這里是不會對外開放的。 整個衡山路酒吧，往昔的繁榮不在，一片肉眼可見的蕭條。 唯獨這家酒吧，門庭若市。 我知道這家酒吧的主題是什么，也知道它的消費如何，我是提前一個月預定的，還支付了一千元定金。 很仔細搭配穿著，還噴了點寶格麗香水，像是去赴約，又像是去相親。 驗明身份，我走進了酒吧。 　　燈火通明的酒吧，慵懶的爵士樂。 東張西望，還未熟悉好環境，卻不小心和一個女孩撞個正著，她手中的啤酒杯微微傾斜，啤酒潑灑在我的袖子上。 “啊喲，對不起先生。”女孩一面道歉，一面放下啤酒杯，用她的毛衣袖子給我擦啤酒。 “沒事的，是我不小心撞到你的，沒撞疼你吧？” 清澈的眼神，烏黑的長發，一副鄰家女孩的模樣。 “我叫伊芙，我可能喝的有點多了，頭有點暈，你能扶我去我的座位嗎？” 　　我知道，戲已經開始了，女主角就是伊芙，我只是沒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拉開舞臺的帷幕。 她已經入戲，我究竟該扮演什么角色？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低垂著眼簾，一副羞答答的模樣。 “尼可。”她的一切都長在我的審美點上，包括她的神態，包括她的衣品，包括她身上隱約散發出的純純的清香。 “你很紳士，也很帥。你能多陪我坐會嗎？我有點冷，也有點寂寥。”她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很感激望著我，頭微微一斜，很自然就靠在我肩上。 　　知道這家酒吧，還是因為一個朋友理查。 理查曾來過這里，他也是聽說這家酒吧能夠提供一項非常特殊的服務，才預約慕名而來。 當理查在電話預約時，酒吧會告訴他，先要支付一千元定金，這是在酒吧消費兩小時的費用，費用包括酒水以及特殊服務。 兩小時后，客人不可以加鐘，因為后邊還有預約客人等著。 酒吧提供的特殊服務，就是會讓酒吧女陪伴你兩小時，做你的戀人，給你戀愛的感覺。 燈火通明的酒吧，沒有隔間，沒有包間，在這樣全開放空間，也不會發生什么過分的親昵舉止。 只是給你一份戀愛的感覺。 　　我當時還嘲笑理查，花一千塊錢，去嘗試兩小時戀愛感覺，是不是有毛病呀，這點錢，在KTV找個小姐，可以唱好幾小時歌，那些小姐也可以給你戀愛感覺，甚至更激情更刺激。 理查說我不懂，小姐不可能給你戀愛感覺的，那家酒吧不一樣，去過的人都會失魂落魄流連忘返，兩小時后，又當場預約了下次甚至下下次。 我知道理查為什么需要戀愛的感覺，因為他很久很久都沒有過戀愛的感覺了。 　　經人介紹，理查認識了一個女人，女人不漂亮，而且還比他大四歲，外人看上去，理查就像她的小弟弟。 女人做一手好菜，請理查去她家吃飯，理查喝了點酒，大腦就不聽使喚了，稀里糊涂就上了女人。 就這一次，女人便懷孕了。 理查娶了女人。 他和女人，結婚是為了孩子，維持婚姻也是為了孩子。 理查對她沒有半點感情。 　　預約時，對方問理查的愛好是什么，喜歡什么類型的女人。 理查說他喜歡打桌球，喜歡金發女郎。 于是，那天接待查理查的，是金發美女碧昂絲。 　　“尼可，你一定要去一次，戀愛的感覺，實在太奇妙了，我覺得我這輩子都白活了。”兩小時后，理查馬上就給我打了電話。 “不會吧，你中邪了。”我在電話里嘲笑他。 “那種被崇拜被仰望的感覺，那種時刻被贊美的感覺，那種一個眼神就能將你勾魂攝魄的感覺，那種喃喃細語就能讓你心醉神迷的感覺，都是我從未體會過的。尼可，你一定要去體會一次，趕緊預約吧。” 　　“伊芙，現在覺得舒服點嗎？”我問她。 “好點了。”她的頭離開了我的肩膀，“還沒給你點酒呢，你想喝點什么？” “清淡一點的啤酒吧，我酒量不行。” 伊芙招了招手，走過來一個留棕紅色長發的女人。 　　“戴芬，客人要喝清淡的啤酒，我對這里不太熟悉，你給客人介紹吧。”伊芙對戴芬說。 伊芙穿毛衣，而戴芬則穿著性感的無袖連衣短裙。 你會覺得，戴芬更像酒吧女，而伊芙則是來泡吧的客人 戴芬微笑著對我說：“這里的啤酒和其它酒飲料都比較清淡，都是低度的，喝再多，也不會上頭。就像這里的低度愛情，微醺，卻恰到好處。” 　　伊芙告訴我，戴芬就是這家酒吧的老板。 “你是新來的嗎？”我問伊芙。 “原先要接待你的是艾莉絲，她正好家里有事，戴芬就打電話給我，讓我無論如何來救場。戴芬是我表姐。” 原來，伊芙并不是專職的酒吧女，難怪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絲風塵的味道。 “戴芬給我培訓了一下，可我還是無法記住她所說的那些陪伴客人的幾個關鍵點，也無法領會該如何恰到好處提供給客人情緒價值。萬一我有做的不能夠讓你滿意的地方，請你一定要多多擔待。” 我的興趣突然間就提升了好幾個檔次，原來她根本就不是專職陪酒女，而是真正的鄰家女孩。 　　戴芬給我端來了啤酒，“我家小妹還沒談過戀愛呢，你可一定要憐香惜玉哦。” 伊芙告訴我，她才大二，來她表姐的酒吧玩過幾次。 不過，那時的酒吧，還沒這項特殊服務，只是和衡山路其它酒吧一樣，主要客人還是一些年輕人和歐美客人。 她的表姐夫，是一個德國人，那時來的歐美客人，也多數都是德國人。 疫情后，酒吧生意一落千丈，表姐夫也回德國去了，那些歐美客人也不來了。 在其它酒吧紛紛轉讓或者倒閉的時候，戴芬想到了這個點子，在酒店提供最特殊的陪伴服務。 你想要擁有一份戀愛的感覺嗎？你想要擁有一份低度愛情嗎？ 　　酒吧女，除了一些原先經常混跡在酒吧的吧女外，還吸收了許多在校女大學生。 戴芬為這些女人做了充分的培訓，并且淘汰了一些經過培訓都無法勝任的吧女。 于是，酒吧生意紅出了圈，生意火爆到不行。 在分成上，戴芬將一千元的百分之六十留給了吧女。 如果客人額外給吧女小費，則完全歸吧女所有。 如果客人指名預約某吧女，則吧女的分成可以達到八成。 　　伊芙的頭，又斜倚在我肩上：“尼可，我完全不記得表姐給我培訓的那些了，我也沒談過戀愛，我不知道低度愛情究竟該是多少度，我有點頭暈，我就這樣靠著你的肩膀好嗎？” 她一副楚楚可憐小鳥依人的樣子，讓我心生愛憐。 我去摸她的手，她下意識抽了一下手，又乖乖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我也不知道這算高度還是低度，但我蠻享受這樣的狀態，一個年輕的女孩依偎在我懷里。什么都不用說，也什么都不用做，就這樣靜靜待在一起。 　　理查所說的那些情緒價值，伊芙都沒提供，也許許多男人都希望獲得那樣的情緒價值，現實中，男人無論在事業還是家庭，都背負太多的責任。同樣，女人肩上的擔子也不輕。也許在各自忙碌中，早就忽視了給予對方那些戀愛時才會想到的情緒價值。 也許，這正是這家酒吧成功的原因之一吧。 伊芙的清秀可人，讓我無法將她當做一個可以提供給我這個或者那個的成熟女人來看待，我會忘記去調情，去引誘，去卿卿我我來獲得那些不知度數的愛情的享受。 就這樣讓她依偎在我懷里，就這樣讓我成為護花使者，就這樣讓她感覺到在我懷里的安全感，這就足夠了。 　　突然，有個女人端著酒杯來到我們面前：“哈羅，我是艾莉絲。” 艾莉絲。不就是那個原先要陪我的女人嗎？ 伊芙的頭離開了我的肩膀，手也從我的手心里抽走了。“艾莉絲來了，我該走了。” “不不，”我重新握住她的手，“就你吧，我不想換人。” “可是我什么都不會說，什么都不會做。”伊芙一臉的歉意，眼圈竟然還有點紅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說，就這樣陪著我就可以了。” 艾莉絲舉了下酒杯，“那就不打攪你們了，愿你們充分享受低度愛情的微醺感覺。” 　　就這樣，兩小時，伊芙依偎在我懷里，而我也僅僅只是捏著她的手。 聽她的呼吸聲，聞她長發散發出的幽幽清香。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初戀，那時，我才高中，我們也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只是在看電影時，才敢偷偷握住她的手。 那一刻，最唯美，最沁人心扉，最心醉神迷。 現在，雖然談不上會有初戀時那樣的感觸，但也足以令我淺醉。 逃避現實兩小時，然后再重新去面對現實。 也許，許多感覺，都是因為不必去承擔什么責任，才會變得那么輕松愜意吧。 也許，許多的輕松愜意，無法持有長長的保鮮期，所以兩小時，只是讓你微微上頭，但足夠讓你回味很久很久。 因為它足夠新鮮。 低度愛情，微醺，一切都恰到好處。 　　一個多月后，理查又給我打來電話，說他昨天又去酒吧了，而且這次感覺更好，他獲得一份初戀的感覺。 他告訴我，這次原先要派給他的吧女正好有事，酒吧臨時安排了老板的表妹來陪他，是一個女大學生，從未談過戀愛，第一次來酒吧陪酒。 最后他告訴我，那個鄰家女孩模樣的姑娘叫伊芙。 本文照片均為作者在酒吧拍攝，照片中的女人均用軟件換過臉。 2025年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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