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鄉野”的農家樂?地上之凰

崇元

序言：雞者，羽族之常也，雖為常見家禽，然觀其姿容，亦有異凡之氣。披金羽而耀日，曳長尾若流霞。雄者生冠，常于晨時鳴。食以五谷，供人取卵啖肉，世人遍養之于四方。雖非神鳥，然儀態不俗，冠若丹火，音清而亮，頗具鳳凰之遺韻，故有“地上之凰”之稱。 小時候，我們家住的是教工宿舍的平房。鄰里皆是熟識的老師與家屬，彼此關系親切融洽。那時正值“臭老九”的年代，生活清貧的家家戶戶，都養著幾只雞。白天把雞放出去任其四處覓食，不僅節省了糧食，也為家中增添了一份生機。 這些雞不僅每天為我們提供新鮮的雞蛋，更在逢年過節時，為我們的餐桌帶來一道既美味又珍貴的佳肴——至今仍讓我念念不忘的白切雞（廣東人稱為白斬雞）。—— 童年時就知道，大多數公雞長到一定的年齡，主人就會請行走江湖的閹雞人給它們”動手術”，變成閹雞。普通話里讀作“xiàn雞”，粵語里叫“騸雞” 。這些公雞經歷這一遭后，性情便大變：變得溫順安靜，不再有攻擊性，不打架、不爭斗。無欲無求，沒有消耗，沒有念想，整天只管吃吃睡睡，體重蹭蹭往上竄，肉質也因此變得更加細嫩結實。皮脆肉嫩的xian雞。圖片來自網絡。 黃燦燦的白切雞，總是被斬切的整齊擺盤。蘸上廣東佛山產的海天醬油和自留地里剛摘的芫荽 —— 那滋味，牢牢定格在我的記憶深處。????誘人的圖片來自網絡。 每天清晨，哥姐們上學前，總會照著父母的吩咐，去打開雞籠——那雞籠，是我年幼時用過的、帶圍欄的小木床改裝而成。雞籠里擠滿了公雞、母雞和小雞。它們一見籠門開啟，便吵嚷嚷地爭先恐后沖出去，奔向四方，迫不及待地去尋找清晨的第一口食物。傍晚時分，爸或姐會將雞飼料拌上自留地里摘回的菜葉，倒進雞食盆。雞們頓時咕咕而聚，那盆雞食，是它們回籠前最豐盛的一頓晚餐。帶著童年的回憶，借助網絡照片，九成還原當年的場景。 那時候，我放學回家，總能不經意間看到自家或鄰居家的母雞，帶著一群毛茸茸的小雞，在房前屋后悠閑地覓食。母雞常常在廚房后開著一簇簇小白花，散發著濃郁香氣的冬青樹叢下，咕咕地低聲呼喚著；小雞們緊緊跟在它身后，嘰嘰喳喳地應和著，有時它們一邊啄著蟲子，還一邊快樂地撲騰著它們的小翅膀。那些交織在一起的咕咕聲與嘰嘰聲，打破了教工宿舍的寧靜，也悄悄填滿我孤單的童年和寂靜的午后。圖片來自網絡。 我曾多次目睹父母將一竹籃自家雞下的蛋放在他們臥室的書桌上。他們用手掌罩住蛋的一側，借著橙黃燈光的透照，細細尋找那一點微小的黑影。每當發現蛋中有那小小的黑點時，便會將其單獨放一旁，留作孵小雞之用。如今借用網絡上的一張照片 —— 畫面里頗具美感的纖纖玉手，在燈下照蛋。但我深知，當年為生活勞作的父母，雙手粗糙有繭，絕無這般白嫩細膩。 正因童年時既無如今孩子那般多的娛樂節目，也無繁重的課業負擔，閑來無事的我，興趣和樂趣都在父母分派給我養的那兩只小雞身上。我亦常常站在家門口，或在教工宿舍區四處游蕩，看著自家和鄰居家游走的的雞鴨打發時光。這樣的場景，幾乎每日可見，成了童年生活中最熟悉的一道風景。后來聽大人說，只有在公雞對母雞”騎馬馬”之后，母雞所下的蛋才有可能孵出小雞。圖片來自網絡。 金雞昂首獨立的威武模樣也是常見的。圖片來自網絡。 那時孵小雞是從老母雞“趴窩”不下蛋開始的。父母會把有黑點的雞蛋整齊地擺進雞窩里，母雞就會本能的跳進去，開始孵蛋。閑來無事的日子里，我總會好奇地到雞窩邊，看那蹲在雞窩里一動不動，寸步不離雞蛋蛋的母雞有啥新動靜。 經過大約21天的時間，小雞便破殼來到人間。圖片來自網絡。 童年時對“地上之凰”的所見所聞，早已在心中悄然種下了一種特殊的情愫。那時的雞，不只是家禽，更像是一種陪伴，一種希望的象征。—— 令我驚喜的是，在城中這一處“鄉野”氣息濃郁的雞舍里，我竟再次目睹了那久違的一幕，真實還原了當年的場景！—— 這只母雞靜靜蹲守在雞窩中，默默地孵育著下一代的生命。天地萬物，皆有靈性。這是一種無需教導，與生俱來的母愛 —— 沉靜、溫柔而堅定。—— 稍后，我們再一同欣賞這位偉大母親的大頭美照。 還記得那時鄰居老師家不需要孵小雞，就把抱窩的母雞一遍遍地從窩里趕出來；還從平房對面的廚房里端出一盆冷水，猛地潑到母雞身上，讓它一個冷不丁的被冰涼的水淋成個落湯雞。只見母雞打個冷顫，頓時“醒了窩”。在后來的日子里，母雞回歸本職工作，繼續下蛋！也曾聽說過，鄉下的老農來的更直接 —— 干脆把抱窩的母雞扔到水塘里去，讓它沖個“冷水澡”痛快痛快！城鄉雞主們的手法現在看起來是殊路同歸，頗為粗暴，卻立竿見影，速見成效。“落湯雞”的圖片來自網絡。 如今，仿佛時空輪回。幾十年后，跨越重洋，我竟在這片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再次與它重逢、再度交集。只是，時代早已變遷。隨著現代社會的發展，人們早已不再完全依賴母雞自然孵化，而更多采用“孵蛋器”——借助恒溫與濕度控制技術，模擬母雞孵蛋時的環境，以人工方式孵出雛雞。人們稱之為“人工孵化”。春天，正是孵小雞的好時節。城中“鄉野”里的孵蛋器，孕育出一場溫熱的生命奇跡。 從孵蛋器里破殼而出的、毛絨絨的雌雞。它們從出生便不依賴雞媽媽的呵護與羽翼庇佑?？萍冀o了它們生命，也改變了它們的起點。 圓圓的眼睛，黑亮而有神；短小精巧的喙，靈動又可愛。三前一后的趾爪支撐著小小的身軀。破殼才短短幾個小時，它們便已能站立、踉蹌地走動了！憨態可掬！ 此時，它們的雌雄尚難分辨。只見它們不停地東張西望，機警的眼神中，仿佛已在無聲中上起了第一堂“生存課”。它們會本能地覓食、找水，仿佛一出生就為獨立而來。不久之后，它們將在廣闊的天地里單飛成長了! 而對于這些活潑好動的小家伙，主人得用雙手將它們輕輕圍攏，才能拍下一張不可復制的”幼年合影”。 乍暖還寒的一天，我和LD來到城中”鄉野”早已熟悉的雞舍。 我快步走進雞圈，去探望那群我最鐘愛的蘆花雞?！?它們羽色斑斕如水墨，雞冠紅艷正似火。個個精神抖擻，神采飛揚——用句時髦又雅致的話來說：正是花樣年華，風華正茂時！ 這是第二回見到你們了，還記得我嗎？我可是兩手空空來的喲！ 哼哼，顯然它們很失望！紛紛把頭扭到一邊，不再正眼看我。 ”開心果”萌娃自然是在場的嘍！ 咦？怎么有幾只小個子的雞爬上了小梯子？ 原來呀，雞圈里也有“江湖”——雞老大就像“黑老大”，會帶著一群忠實的小弟“兵??”，到處耀武揚威，對弱小的雞來場”群毆”也是常有的事！嘿，這種仗勢欺人的行為，咋跟人類社會這么像呢？不得不感嘆一句：雞生百態，何其人性! 這些弱小的雞，一點都不傻——這是它們自保的絕招！是萌娃媽特意放的梯子，方便它們躲避欺凌？還是它們在混亂中“急中生智”，發現了這個“救生梯”？不管怎么說——惹不起，俺還躲不起嗎？——這操作，妥妥的“戰略撤退”高手！ 扭頭一看，身邊正站著一只威風凜凜的雄雞！不光氣場十足，那顏值和身材也是杠杠的！其毛色油亮，雞冠高挺如王者的冠冕。毫無疑問，這是雄雞中的“大哥大”！最絕的是——它竟斜著眼打量我，那眼神兒分明在說：“看什么看？沒見過帥哥嗎？！” 這讓我想起在德州老鄉 Terry 家園里經歷的一幕——那時我正摟抱著一只貌美溫順的“雞姑娘”，誰知旁邊那只公雞一見，頓時氣炸了！怒氣沖天之下，它竟如離弦之箭般猛撲而來！它毫不客氣地一頭扎向我的腳下，用尖硬的喙狠狠啄我的腳背 —— 幸好我穿的是厚面球鞋，不然真要“掛彩”了。我猝不及防，狼狽閃躲，險些就要將這位“佳人”拱手還回。此處插入LD 現場抓拍的兩張照片。 瞧它那怒發沖冠的模樣，簡直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這姑娘是我的！” 難不成它也懂得那句老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哈哈！ 在這里順便參觀一下老鄉Terry家園的雞屋 —— 儼然就是一幢配套齊全的”集體宿舍”：穩固的上下鋪，還有些許剩糧的伙食盆。 每當夜幕降臨，雞們歸巢，就會沿著主人專門搭設的”梯子”，一溜蹦跶地跑上梁，上演一出鄉野版的“梁上君子”的好戲。想來它們豐富又和諧的集體生活，在睡覺前一定少不了一番嘰嘰喳喳的“群聊”，互相八卦一下白天的見聞后，才安心閉眼入夢吧！ 月光灑落的夜晚，也常有不速之客悄然來訪 —— 一條野蛇悄無聲息地蜿蜒爬進雞舍。聰明的農家主婦Tammie早有防備，在專供母雞下蛋的雞窩窩里放了兩枚以假亂真的高爾夫球。那蛇，滑過地面，爬上了梁，一眼看到了雞窩窩里那兩顆白花花的“蛋蛋”。不用說，它以為今晚口福不淺，等待它的是美味大餐呢！當它迫不及待地將”蛋蛋”一口吞下，那是怎樣的結果？硬邦邦的球卡在喉嚨里，上不去，又下不來。這蛇呀，掙扎沒多久，便一命嗚呼，命喪黃泉了。—— 那年，我和Tammie站在雞屋里，我們面對這兩個雞窩，她是這樣跟我描述的?！?哈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樣的結局，豈不是自投羅網，自取滅亡么？ 農家人，一年復一年地用先進的孵蛋器，孵出一籠又一籠可愛的雌雞。這又是Terry家的小雞仔們，在冬未春初的時候，來到了這個世界。 無獨有偶！德州的春季，正是德州鼠蛇度過漫長的冬季，開始活躍的時節。蛇州官網（Snake State）是這樣描述德州鼠蛇的：在德州鄉野，除了常見的家禽家畜，還有一種常被人忽略的“居民”——德州鼠蛇（Rat Snake，學名 Pantherophis obsoletus lindheimeri），隸屬于蛇類中最大的一個科——游蛇科（Colubridae）。游蛇科的成員種類繁多，主要包括無毒或微弱毒性的蛇種，以極強的適應能力和廣泛分布于各類棲息地而聞名。德州鼠蛇性格溫和，喜歡捕食老鼠、鳥蛋和小型動物，是鄉村自然生態中重要的一環。鼠蛇圖片來自《休斯敦紀事報》（Houston Chronicle）。 然而，那一天，確切地說，應該是那一晚，這條鼠蛇越了線 ——清晨“例行公事”到雞屋”查房”的萌娃媽，大吃一驚地看到這條黃黑花紋的鼠蛇盤繞在雞窩里！正是這個雞窩窩！—— 這是事隔幾個星期后LD拍的照片。此時小雞們已長大不少。 和它們初次見面，喜歡講”情趣”的LD就忍不住放了一段它們從末聽過的“西洋”樂曲，想借著現場的藝術熏陶，讓它們優雅入鏡。可想而知，這些自祖輩起便生活在鄉野、在大地間奔跑的“下里巴人”，哪里聽過這樣的洋腔洋調～～？從它們誠惶誠恐的神情和慌亂的小碎步不難看出，這些旋律非但沒讓它們沉醉，反倒讓它們的小心臟撲通撲通亂跳！ 我們在和小雞仔們玩耍的時候，旁邊的籠子里，正是上文提到的那位”偉大母親”。它羽毛蓬松，眼神沉靜；對周遭的喧鬧充耳不聞，一心一意地在守護著下一窩即將誕生的小生命。LD輕輕打開了它的小門，它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回看萌娃媽把那條鼠蛇提到雞舍外的雞圈里“示眾”的一幕 —— 雞們正沐浴在清新的晨光中，悠閑踱步，低頭覓食，完全不知道”兒童宿舍區里”發生的驚心動魄的事件。別看照片上這條鼠蛇纖細，實際上它有成人般的拳頭之大，一米多長。此時它的肚子看起來癟癟的 …… 難道它并沒有傷害無辜，死的有點冤？事實上是，它無事不會登三寶殿！ 眼尖的蘆花雞和白毛雞，霎那注意到了“擗”地橫尸在地的天敵。呵，它們怒目圓睜，直勾勾地盯著它，仿佛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頭戴紅肉冠的西洋鴨也聞風趕來了！相比周圍那些嘴巴不消停的鴨鵝，這位脖子向前伸得老長的老兄，可是最安靜、最忠實、也最熱心的吃瓜群眾了。 萌娃媽正是用這把專業的捉蛇神器夾住蛇身，讓它動彈不得，并一舉將其殲滅的！——幾周后，我們再次探望雞們時，我隨手撿起地上的一根廢木條，試著重現當初那一夾的英勇一幕，親身感受這一神器的威力。 話又說回來—— 萌娃媽看著鼠蛇那脹鼓鼓的肚子，起了疑心，便開膛看個究竟。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了嚇一跳！—— 蛇腹中竟有兩只早已斷氣的雛雞，顯然是被它活生生吞下的！—— 圖片缺席，因為既是“第一目擊者”，又是“執行者”的主人公沒將這悲慘的一幕拍下來……可憐的這兩只 baby 雞啊，還沒來得及在廣闊的原野上和小伙伴們撒歡奔跑、快樂覓食，就匆匆去了天國……順便一提，從萌娃媽踏進雞屋，發現這條盤繞在小雞群周圍的入侵者開始，到她憤然舉起捉蛇器、鉚足全力夾住這位不速之客的頭直至將其制服，整個過程，她都是孤身奮戰——可見我們德州女子的彪悍，名不虛傳！ ?????? 繼續看現場上的雞們 —— 同仇敵愾，群情激奮，紛紛成了斗士，鮮活地上演了一出酣暢淋漓的復仇記！ ——在寫這篇《地上之凰》時，我特地查閱了關于鼠蛇的資料。全球范圍內，常見的鼠蛇種類包括：美國東部的黑白鼠蛇、美國東南部鼠蛇、日本的綠鼠蛇，以及東南亞的黃鼠蛇。德州鼠蛇，性情其實很溫和，通常不會主動攻擊人類，也極少咬人。除非受到挑釁，它才會快速抖動尾巴，模仿響尾蛇發出“警報”，以嚇退敵人。對人而言，它既無毒也無害。由于能有效控制嚙齒類害蟲，許多農場主和房主甚至將它們視為“隱形幫手”，是維系生態平衡的有益生物。至于這條鼠蛇嘛——哎，終究是因為貪吃而壞了規矩，傷害無辜，實屬自食其果！ 如果沒有一個熱烈的擁抱，不足以表達我對你們的愛！而這些在地里放養的雞們，野性十足、生猛異常。于是，萌娃媽特地挑了這只腳上帶有綠色記號、性情最溫順的蘆花姑娘讓我好好抱一抱。 可這位蘆花姑娘，溫順安靜沒過一分鐘，就開始抖動身子，掙扎反抗了！ 為啥？嫌我抱的不舒服唄！萌娃媽見狀，便指導我用右手五爪輕輕按摩它的背部。說“這就像公雞騎在它身上一樣，它會很舒服。”果然！?? 再看一眼它閉目享受的樣子，簡直就是在體驗“超部級待遇”！“高貴的凰格格，在下乃是專為您上門服務的御用按摩師！”估計在雞的世界里，這種免費又貼心的高品質服務，也是鳳毛麟角的吧！此刻的凰格格，貴氣逼人！地位鶴立雞群，堪稱真正的雞生贏家，有?？?? 在結束這篇《城中“鄉野”農家樂 ? 地上之凰》的掘作之前，分享這樣一個視頻片段 —— 快樂向前的我，推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裝的正是農家樂之行的“黃金肥料”：一坨坨金燦燦的雞粑粑????！這些“寶貝”，將被我鄭重其事地用在那三分自留地里—— 種植今夏有望豐收的黃心西瓜！ 結尾語:之所以選用《茉莉花》這首曲子作為本篇的背景音樂，是因為每當旋律響起，它總能喚醒我對遙遠故鄉的懷念，那些鐫刻在記憶深處、永不褪色的童年片段。那些“地上之凰”，是我童年里最純真的快樂，是那個清貧年代里裊裊升起的人間煙火的余香；它們的身影和叫聲，是流年深處那一聲悠長的“咕咕”……其實，它們從未真正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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