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山有奇石

譚談

年歲愈大，思鄉之情猶烈。 我的故鄉是湘中那片山地。我愛故鄉，故鄉也愛我。鄉親們有什么大事小情，都愛喊我。這一天，我接到一位退休老友的電話，說是他們的根石協會有一個活動，是去幾戶平常百姓家的根石藝術館看看。希望我能捧個場。這個根石協會，是一些根雕、奇石愛好者自發組織的最基層、自然也是最接地氣的民間組織。我欣然應允了。 正逢初夏，氣候宜人。第一站，是參觀一家位于婁星區水利局宿舍區的一個奇石館。主人是一位退休女士。性格爽快，處事精明，個子不高，卻墩實硬朗。她好像姓肖，眾人稱她肖會長。她騰出家里的兩攏四間房子，開了這個家庭根石藝術館。走進去，只見每間房子靠墻的木架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奇形怪狀的石頭。都是她多年來從山中，從河里撿回來的寶物。她有一顆愛美的心，更有一雙發現美的慧眼。在旁人那里，根本不屑一顧的東西，在她的眼里，卻能濺出火花來。她把它撿回來，洗凈塵土，不斷地擺弄角度，奇跡就出現了。觀者稍加想象，一只毛猴，或是一頭雄獅，就活靈活現就站在你的面前了…… 　　以前，我只欣賞過瀏陽的菊花石。沒想到，在肖女士這個家庭奇石館里，卻擺出了我們婁底的菊花石。經過他們的精心雕琢，一塊塊黑黝黝的石面上，就綻放出一朵朵潔白鮮活的菊花來。其形其態，其品質，不亞于天下聞名的瀏陽菊花石。她如數家珍，對她的每一件展品，都能說出是在家鄉哪座山里、在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發現的，拾到的。有些石頭上，凸顯起一些活靈活現的鳥、蛇等動物形態。她告訴我，那是什么石。可惜我年歲大了，轉過背就忘記它叫什么名字了。我只記住了，那形態美極了！ 人們的生活富裕了，就有了新的追求，向往精神生活的豐富。我的老家有一座山，只長石頭，不長樹。它偏偏有一個美麗的名字：花山嶺。前幾年，故鄉的一群農友，竟別出心裁地對這座石頭山進行了一番打扮，把千百年來默默無聞地立在山上的形狀奇特石梆子，隆重地推到了人們面前，建成了一座現今頗有點名氣的“農民公園”…… 這個根石觀賞活動本是九點二十分開始。他們擔心我年歲大，行動遲緩，不會守時。便故意把時間說成九點。那天，我住在離活動地點數十里外的鄉下。我匆匆吃了碗面，就朝那里趕來。我到的時候，他們都還沒有來。加上因是雙休日，機關不上班。水利局辦公樓大門緊閉，使我吃了“閉門羹”。 “你是譚主席吧？”一會，站在門邊的一位女士怯怯地上前問我。我立馬點頭。她于是給活動組織者打電話。不一會，那位墩墩實實地肖會長就急匆匆地跑來了…… 　　就在肖女士宿舍的外面，幾條木凳上，坐了充其量二、三十個人。活動啟動儀式就開始了。主持儀式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七十開外的先生。這大概是這個民間組織的最高領導者了。這是我這一生以來，參加的一次規模最小、場地最簡單、也是最接地氣的一次活動啟動儀式。 十幾二十分鐘后，儀式結束，我們又往下一個家庭根石藝術館而去。七、八輛小車，離開城區，奔跑在山道上，拐一個彎，又一個彎，上一道坡，又一個坡。半個來小時，我們進入了山下的一戶農家。正是初夏，是各類植物生命力最旺盛的季節。農家院里，開滿了我叫不上名來的各種花卉。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 這家的主人，看上去是一個六十邊邊上的農家漢子。這些年，黨的鄉村振興的春風，吹富了千家萬戶。他起了新屋。旁邊的老屋，成了這位愛好藝術的農人的收藏、制作和展示作品的場所。 　　一踏進這棟屋，讓人大開眼界。滿屋子全是怪木奇石。與肖女士不同的是，房里的所有展品，都是他自己琢磨著擺弄出來的，沒有一件來自市場。如果有一、兩件不是出自他自己的手，也是用自己的作品與別人交換來的。 他世世代代就生活在這座山下。一輩子田里走，山上爬，河里淌。見到什么摸樣稀奇一點的物件，就順手撿了回來。農閑時，他就拿上工具，或鑿，或鋸、或磨，直到自己覺得滿意了，再放手。 隔壁的那間房子，就是他的工作間。堆滿了大半房從山里、從河里撿回來粗坯毛料，也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工具。他是一個能人，有一雙巧手。 這一屋的藝術，這一屋的展品。都出自這個農人的這一雙巧手。面對這一屋成品、半成品的藝術品，我們這些前來觀賞的參觀者，無不驚嘆！ 他不僅制作石藝、木藝作品，還有書法作品上墻示人。我在一幅掛在墻上的書法作品的署名處，得知他叫新國。他這一屋藝術品，多數還來不及命名。讓參觀者充分發揮想象力。好讓這份美感帶著各己的想象，留存于各自的心間…… 　　在一塊石頭上，我看到冒出一個活靈活現猴頭來。我心間一下就聯想到，那個齊天大圣孫悟空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傳說來。這時候如果讓我來給這件作品命名。我就叫它：“悟空出世”。 主人隨手拿起一件奇形怪狀的根雕作品，對我們說：“這不是我加工雕刻出來的。是多少代白蟻將它雕刻出來。這個樹蔸，埋在地下不知多少年了，被一群群白蟻啃成了這個模樣。我把它撿回來，洗刷干凈，上了點清漆，就成了這件作品。”我感嘆道：是啊，大自然中的許多生靈，都是高超的藝術家。小小的白蟻也是。 陪同的友人告訴我，婁星區這個方圓二十里地不到的小小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家庭根石藝術館，竟有二十多家！ 站在這個農家根石藝術館前，一股一股的熱浪，沖擊我的心扉！我在想：這些年，是什么原因讓如此高端的藝術進入了這些平常百姓家？從這個社會現象上，不是映照出了我們時代的變化，社會的發展，國人生活的富裕！？人們只有在衣食無憂之后，才有心思、才有情致去追求豐富的精神生活啊！ 家山有奇石，藝術在民間！為我的故鄉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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