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5年初秋,我帶著簡單的鋪蓋行李,乘坐贛州汽車站一輛晃晃悠悠的破班車,在塵土飛揚的黃沙公路上顛簸了一個多小時,從崇義縣揚眉寺來到了大余縣下垅鎢礦樟斗坑口打工。</p><p class="ql-block"> 我們75屆高中畢業生,由礦里統一安排,到各自所在地的礦屬企業打臨工,既充實生產一線的力量,又緩解礦里就業壓力。但由于我家當時在遠離礦部幾十公里外的揚眉寺,那里沒有礦辦企業,所以母親要我到樟斗坑口打工。十七八歲的我已過了叛逆期,讀書使我明理,知道打工是我人生遲早要邁出的一步,所以,我沒有猶豫,背上行李就離開了家!</p> <p class="ql-block"> 我在樟斗橋頭下了車,陽光下的樟斗河像一條流金淌銀的河,璀璨奪目,它歡聲笑語地迎接我。依山而建的采礦、選礦建筑群像布達拉宮一樣重疊而上、氣勢恢宏、無比壯觀。我滿心歡喜地說:“樟斗,我來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樟斗坑口選礦廠</span></p> <p class="ql-block"> 負責接待的人說,坑口正在開展“戰高溫,奪高產”大會戰,人員眾多,宿舍緊缺,暫時把我們一群小青年安排在坑口俱樂部二樓打地鋪。想到日后可以蹭電影看,我們歡呼雀躍,扛著行李一窩蜂似的沖上了俱樂部二樓。</p> <p class="ql-block"> 我分在選廠五九二班,剛去就上夜班手選。班長名叫黃華生,三十出頭,高挑身材、待人和藹,他身著舊工作服,腳穿黑色高統雨靴,顯得精明強干。他把我領到手選皮帶前說:“采礦師傅從幾百米深的井下把礦石挖出來運到選廠,我們選礦千萬別把寶貴的鎢當廢石扔掉了!”</p><p class="ql-block"> 他要我十指戴上乳膠指套,避免被鋒利的礦石磨破劃傷手指,在重申安全生產注意事項后,又叫旁邊的女工告訴我具體怎樣選礦,然后匆匆離開,去忙其他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其實,手選并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礦山子弟都認識鎢,我們只需具備和尚的坐功與貓一般銳利的眼。當花崗巖碎石從皮帶上游源源不斷地送過來,大家分坐皮帶兩側,眼睛緊盯皮帶,雙手快速準確地從雜亂的石頭中揀選出鎢礦,扔進漏斗,落到腳下的礦倉里,由下一道工序再進行精選。</p><p class="ql-block"> 我們這個班二十多個人,大多數是些阿姨大媽,她們雙手十分麻利地選著礦,都是巴掌上長胡須的——老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選礦廠手選車間</span></p> <p class="ql-block"> 選廠實行3班倒,皮帶載著礦石像樟河水一樣奔流不息,看得我頭暈目眩,足有半月連睡覺時耳孔里也是轟隆隆的機器聲。上夜班我熬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兩只手機械地運動著,把廢石扒拉進了漏斗,卻錯過了礦石,這種情況并不止我一個人。皮帶末端把關的師傅大聲吆喝起來,她喊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工作,皮帶上石頭堆成了小山,她為了不讓礦石流入廢石倉,抄起一把禿竹帚,奮力把滾滾而來的礦石掃下皮帶,掃進腳下的礦倉里。她像一個威風凜凜的鐵帚女俠,雙腳跳躍著,腰肢扭動著,渾身充滿了力量與美感。</p><p class="ql-block"> 我認識她,平日喊她蔡阿姨,七十年代初她在礦醫院照護患矽肺病的丈夫,路上遇見我,臉上總掛滿和藹的笑。她的丈夫謝伯伯喜歡上山打獵,有時把獵物送給年幼體弱的我補身子。他們的兒子名叫謝光通,是我上屆的學哥,見了我也是滿臉微笑。和善的人是那樣可親可愛,讓人記得一輩子!</p><p class="ql-block"> 我一邊手選一邊想,老舊的手選方式浪費國家資源,人不是機器,總會犯困疏忽錯失珍貴的鎢。看那礦區廢石堆上,經常有揀漏人不顧生命危險,在上面手刨腳蹬地“淘寶”。連狗鼻子靈敏的小日夲,也惦記著贛南礦山的廢石,想方設法弄回去,利用自己的高科技變廢為寶。</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熠熠生輝的鎢金礦</span></p> <p class="ql-block"> 進入八十年代后,為了減少浪費,提高工作效率,樟斗選礦廠施行了計件制,每個工人面前的漏斗底部按上了插板,裝滿一斗驗收一斗,驗數量也驗質量。為了公平合理,每個工人在小石、中石、大石三根皮帶上輪換工作,并且一根皮帶上的前后位置也輪換坐,這就極大地剌激了工人的積極性,沒有功夫打瞌睡了,一個個像夜貓子似的瞪大眼搜尋礦石,該出手時就出手,果斷而迅捷。但是也有的工人對驗收員不滿,指責她裁定質量不公;甚至皮帶兩側工人也會互相指責對方把手伸得太長,越界選了己方的礦,以至謾罵或打架。總之,競爭激烈化了,再也不是我們七十年代吃大鍋飯的情形了。</p> <p class="ql-block"> 選廠倒礦的游宜璋阿姨給我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盡管歲月如銼細磨了五十年,卻絲毫沒有磨滅我對她的記憶。她是一個生活樸素、待人誠實、不喜張揚、腳踏實地、勤奮工作的人。我當時很詫異,領導為什么把一個連身強力壯的漢子都嫌累的崗位,分給一個女人來干。</p><p class="ql-block"> 每次在240窿口食堂吃過班中飯,路過選廠倒礦處時,我總喜歡去游阿姨身邊坐坐。閑聊中她知道了我是誰的兒子,又聽說我是她兒子世雄的同學后,臉上立刻洋溢起陽光般溫暖的笑容,我們敞開心扉娓娓而談。她早年曾跟我母親學過護理,在坑口保健站工作,后來有人指責她出身不好,不應該在保健站工作,于是領導把她“發配”到了選廠,安在最苦最累的倒礦位置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樟斗坑口240窿口</span></p> <p class="ql-block"> 電機車拖著滿載礦石的礦車從240窿口駛來,游阿姨笑著對我說:“世雄就在井下推礦車!”說完,她舉起胳膊粗的木棒,沖上去把減速的礦車別停,奮力把沉重的礦石一車一車倒下礦倉,一天要重復數百次這樣繁重的體力勞動。</p><p class="ql-block"> 游阿姨四十多歲,敦實健壯,一頭自然卷發在風中飛揚,打著補釘的工作服上析出一圈圈鹽漬,記錄下她辛苦忙碌的一天;她蹬著高統雨靴“咵哧咵哧”大步走,顯得堅韌倔強。我又不禁想起文弱的世雄在井下弓背推車的樣子,心中不由升騰起對他們母子的深深敬意!</p><p class="ql-block"> 休息時我寫了一篇通訊報道,投向坑口廣播站,內容是謳歌奮戰在生產一線的游阿姨的感人事跡。第二天,同事們從廣播里聽到了報道,很是驚訝與高興。華生班長對我贊許有加,伸出拇指說:“小余不錯!會寫廣播稿鼓舞士氣了!”</p> <p class="ql-block"> 那個年代,坑口每個季度幾乎都大干,勞動競賽搞得如火如荼。我們五九二班是屢創佳績的先進班組,我很高興自己來到這個團結友愛的集體,可正當我干了兩月,干得正起勁時,卻突然身染疥瘡,渾身布滿密密麻麻的紅疹子,奇癢無比,撓得直淌黃水。原因是小青年們不講衛生,有的人從井下上來,人困體乏,下班后不顧汗餿腳臭,未洗澡倒頭就睡。樓上陰暗,席子被單又不常洗滌晾曬,公共場所極易滋生病菌,所以染上疥瘡者也不在少數。無奈之下,我只好打道回府,去揚眉寺醫院治病,于是樟斗坑口打工暫告一段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8px;">(未完,下集更精彩!)</span></p> 感謝閱讀與點評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2025.5.25寫于惠州</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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