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野狼咬碎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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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鄉(xiāng)坐落在黃土高坡，幾十孔窯洞像被隨意撒落的芝麻，稀稀拉拉地黏在山腳。群山如鐵桶般箍住村落，連天空都被擠成不規(guī)則的一小塊。沒有電的夜晚來得格外早，煤油燈芯上跳動的火苗不過指甲蓋大小，在窯洞的土墻上投下巨人般的陰影。黑暗從四面八方滲進來，把這點光亮啃噬得所剩無幾。山坳里總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仿佛有無數爪子在刨土。大人們說那是風，可我們分明看見黑暗中有綠瑩瑩的光點忽明忽滅！ 狼嚎聲總在午夜準時降臨。起初是試探性的嗚咽，像鈍刀在磨刀石上蹭。漸漸地，嚎叫聲連成一片，此起彼伏地在山崖間碰撞回響。這時鄰居家的大花狗就會躁動起來，它的吠聲先是短促尖銳，后來竟拖長成嗚咽般的調子，最后完全變成了狼嚎。“聽，大花又學狼叫了。”大人說，語氣里帶著一絲無奈和擔憂。這時候，孩子總是嚇得閉住眼睛，把頭蒙在被子里，生怕動一下就會被狼發(fā)現。那種恐懼感，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掐住了我們的喉嚨，讓我們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村里人罵人最難聽的話就是“讓狼把你叼吃了”。這句話在我們聽來，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要可怕。老人說，狼是閻王爺家的狗，閻王爺就是讓它來吃人的。每當聽到這些話，我們就會更加害怕，仿佛狼隨時都會從黑暗中竄出來....... 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們的村子里發(fā)生過幾次狼襲擊人的事情。這些故事在村子里口口相傳，讓我們這些孩子從小就對狼充滿了恐懼。曾經狼襲擊人的地方，就是我們經常玩耍的院落或是我們每天必須要經過的地方……每到晚上，孩子們都不敢出門，哪怕是要上廁所，也得讓大人陪著。夜晚常常圍坐在煤油燈下，聽大人們講述那些關于狼的往事，一邊聽著，一邊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手，生怕哪一天自己真得會與狼不期而遇…… 磨坊旁的悲劇磨盤轉動的嗡嗡聲終于停了下來，勤學看了眼窗外，日頭已經西斜，山尖上染著一層橘紅色的光。"兒子，收拾收拾，回家了。"勤學朝角落里喊了一聲。勤學挑起裝滿面粉的擔子，沉甸甸的壓在肩上。磨坊建在山腰上，回家的路是條蜿蜒向下的羊腸小道。"走快些，天要黑了。"勤學回頭催促兒子。遠處的山巒已經吞沒了半個太陽，陰影從山谷里爬上來。兒子應了一聲，小跑著跟上。轉過第一道彎時，勤學還能聽見兒子哼著不成調的歌謠。繞過第二道彎路，勤學喊了一聲兒子，兒子沒有回應。他以為是風聲蓋過了自己的聲音，又往前走了幾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猛地放下?lián)樱D身往回跑，剛轉過彎外，他聽見了兒子求救的喊聲！兒子讓狼叼走了！勤學大吼一聲，箭一樣的沖出，狼叼著個孩子跑不快，上一個地垅時明顯吃力。勤學離它十幾步遠的時候，畜生突然停下，綠瑩瑩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兇光。它抬起前爪，鋒利的爪子像五把匕首，狠狠地刺向孩子的胸膛，小外的哭聲戛然而止。狼丟掉了小孩，一躍跨過地垅，消失在漸濃的暮色中。村民們相繼趕到，孩子已沒有了呼吸，大家商量一下，把孩子留在一個羊圈就回家了。村里有不成文的規(guī)定，未成年人死在外面不讓回家。村民們陸續(xù)離開，說好明天再來處理后事。人們離開后，惡狼再次把小孩叼走！ 白日里的驚魂大白天狼竟從墻角竄出來，在院子里叼起一個玩耍孩子就跑。孩子母親聽到孩子被什麼動物叼走了，瘋了似的朝村口追去。正在耕地的一位大爺遠遠地看見一只狼從村子竄出來，抄起鋤頭就吼著追上去。一會大爺就跑不動了，那年代窮，下地人誰舍得穿鞋啊！眼看惡狼越奔越遠，大爺邊追邊扯著嗓子喊。對面山上的牧羊人也發(fā)現狼，可隔得太遠，追了幾步就停下，嘴裡還嘀咕："咋像叼了只羊羔？"兩人只能眼睜睜看狼消失在山坳里。沒一會兒，只見牧羊人妻子哭喊著追出來，手里緊攥著孩子掉落的一只鞋子…… 如今村子里的窯洞大多坍塌，山風穿過空窗洞嗚嗚響，像極了當年的狼嚎。狼早就不見了蹤影，那些關于狼的故事，如今成了老人們曬暖時的談資，年輕娃們聽著像聽古書上的事。每當暮色漫上山坡，還是會讓人想起躲在被子里的夜晚，想起煤油燈芯爆響的剎那，想起窗外那讓人心悸的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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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野狼咬碎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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