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鄉的柔風里裹著桑樹葉的香氣時，老桑園的枝頭開始掛上了色彩。青的、粉的、絳紅的果子藏在闊葉間，像是天公打翻了調色盤，隨手將顏料潑進田埂上、桑園里碧綠的枝頭間。蠶農們踩著露水轉田埂、進園子，尖扁擔兩頭顫巍巍的桑條，晃碎了桑樹葉隙漏下的晨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這幫孩子總愛蹲在田壟上，看螞蟻列隊搬運掉落的桑葚果兒。古桑樹粗糲的樹皮上刻著幾代人的指甲印，那些深淺不一的溝壑里，仿佛還嵌著舊年月里孩童的饞勁兒。最饞人的當屬“糖罐子”——那株歪脖老桑的向陽面，年年最早結出蜜罐似的紫果。大人們說它的根扎在沁河古道下，吮吸過千年甘甜的沁河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晌午的日頭曬軟了桑葉，也曬蔫了守園人的草帽。我們貓腰鉆進桑園，衣兜里揣著母親縫的粗布帕子。熟透的桑葚兒不用摘，手指在果蒂上輕輕一旋便成了滾落在我們掌心的黑珍珠。偶爾碰到罕見的白玉葚，總要舉著滿園子炫耀，那半透明的果肉映著太陽，像是捧著一小塊快要融化的冰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暮色染藍桑園的時候，家家戶戶的蠶簸上便響起一陣“沙沙沙……”的歌謠。新采的嫩葉鋪成翡翠毯，我們蹲在院里的屋檐下幫著捋桑枝上的葉子，指尖染得青紫斑駁。總有幾顆漏網的桑葚兒混在葉堆里，只要被眼尖的孩子發現，立馬捏起偷偷丟進嘴里。汁水在舌尖炸開的剎那間，呼出的哈氣摻雜到窗欞邊飄揚的炊煙里，一縷一縷的都帶著甜絲絲的味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月牙兒爬上樹梢，母親點著煤油燈檢查我們染紫的牙花。木盆里的洗腳水晃著桑葉的碎影，隔壁王婆婆送來一小碗用花椒樹的嫩芽炒的蠶蛹，說是吃了能消解桑葚兒的寒性。我們咂吧著烏紫的嘴，聽老桑樹在夜風里輕輕翻動桑蠶絲帛織就的神秘賬簿——那里面記著村里一年最主要的收入，是整個村子“甜蜜”的財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前些日子回村時，看見村前古桑樹下立的石碑上貼有一方印有二維碼的標簽。掃碼后彈出的視頻里，七十年代的黑白影像中，一群紫嘴唇的孩子正沖鏡頭傻笑。雨灑古桑，風過桑園，熟透的果實撲簌簌落進田埂邊的青草里和長著青苗的谷地中，仿佛還是舊時那場“隨風潛入夜”的春雨，滋潤桑葚兒這種民間“圣果”和著我童稚的“甜”味，一滴不剩地澆在光陰這棵老桑樹的根上。</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張榜奎 2025年05月24日制作于山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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