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邊疆長卷到生活速寫——《我的阿勒泰》《記一忘三二》的讀書筆記

谷振國

最近連續閱讀了李娟的《我的阿勒泰》和《記一忘三二》，這是兩篇完全不同風格的作品，前者如同一幅精心繪制的邊疆長卷，后者則似隨意鋪展的生活速寫。對比閱讀這兩部散文集，不僅能感受到李娟創作風格的多樣性，更能體會到她對生活的獨特觀察與表達。 　　《我的阿勒泰》堪稱李娟散文創作的巔峰之作，以細膩而深刻的筆觸，將新疆阿勒泰地區的風土人情展現得淋漓盡致。在這部作品中，李娟以阿勒泰的自然景觀為底色，用文字描繪出一幅幅令人心馳神往的畫面。無垠的草原、湛藍的天空、廣袤的沙漠，在她的筆下都被賦予了獨特的情感與生命力。她寫道：“春天，河流的冰層破裂，轟鳴聲日夜不息，仿佛大地在舒展筋骨。”這種充滿詩意的描寫，不僅展現了阿勒泰的壯美，更讓讀者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與力量。 　　除了對自然景觀的描繪，《我的阿勒泰》中最動人的，是那些鮮活的人物形象與充滿哲思的生活洞察。哈薩克牧民們熱情好客、堅韌樂觀，他們與自然和諧共處，對生活充滿敬畏與熱愛。李娟通過一個個溫暖的故事，將這些平凡人物的生活瑣事、喜怒哀樂娓娓道來。她筆下的扎克拜媽媽，勤勞善良，用自己的方式經營著生活；居麻一家，雖然生活艱苦，但始終保持著樂觀的心態。而在“鄉村舞會”一章節中，李娟對跳舞的理解更展現出她對生命本質的深刻思考：“那旋律和節奏讓人興奮。跳舞是本能--掌控自己的身體，展示自己想要的美，熟悉自己，了解自己，發現自己--跳舞是發現自己的行為呀。跳舞是身體發現了音樂……”這段文字將日常娛樂升華為對自我認知的探索，以舞蹈為載體，揭示出人類通過肢體語言與世界對話、與內心共鳴的生命真諦。 　　在文字風格上，《我的阿勒泰》展現出李娟獨特的文學魅力。她的語言清新自然，質樸無華，沒有華麗的辭藻和刻意的雕琢，卻能以最本真的方式觸動讀者的心靈。她善于捕捉生活中的細微之處，將平凡的日常轉化為充滿詩意的文字。這種寫作風格，使得整部作品既充滿了生活的真實感，又蘊含著濃厚的文學氣息。 　　相比之下，《記一忘三二》則呈現出另一種風貌。這部作品收錄的36篇短文，主要選自李娟2008年至2018年這10年間創作的隨筆。值得注意的是，時間跨度雖長達十年，但內容分布并不均勻——僅2017年創作的隨筆就多達12篇，占全書的三分之一。這種創作時間的高度集中，或許暗示著作者在特定階段的表達沖動，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作品呈現出碎片化的特質。這些文章內容廣泛，從童年回憶、家庭瑣事到旅行見聞，視角更加貼近個人生活，展現出李娟在平凡生活中的思考與感悟。 　　在《記一忘三二》中，李娟延續了她一貫的活潑與質樸風格。她以輕松調侃的語氣講述生活中的點滴，常常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對生活的熱愛與豁達。然而，這種過于碎片化的書寫方式，也使得作品在思想深度和連貫性上有所欠缺。部分文章流于表面，未能深入挖掘生活背后的意義，給人一種淺嘗輒止的感覺。例如在《寵牛記》中，李娟記錄的“依據當地的傳統禮信，死者需得還清生前債務才能被允許入葬”這一獨特習俗，原本可成為探討文化與誠信關系的切入點，但在全書松散的結構中，類似的深刻洞察未能得到更充分的展開。 　　個人覺著，這一將債務清償與生命終結儀式深度綁定的傳統，蘊含著超越地域的普世價值。在現代社會，誠信缺失問題時有發生，而這種習俗用文化與信仰的力量，將誠信從簡單的道德要求上升為關乎生死、靈魂安息的重大命題。若每個地方都能將類似的誠信觀念融入傳統習俗，借助文化傳承的力量，使誠信意識根植于每個人心中，或許能為社會誠信體系的建立注入強大的精神動力。這種傳統不僅是對逝者的尊重，更是對生者的警醒，它提醒著人們，誠信是立身之本，貫穿生命始終。李娟敏銳捕捉到這一細節，恰恰體現了她對生活的洞察力，但在本書中，類似這樣的珍貴的文化思考如同散落的珍珠，沒有看見是如何串聯的。 　　關于《記一忘三二》中36篇文章的編排，確實容易讓人聯想到“三十六計”，這種形式上的巧合或刻意為之，雖然增加了作品的趣味性，但也不免讓人質疑其內容的完整性和系統性。與《我的阿勒泰》那種渾然天成的整體性相比，《記一忘三二》更像是一本生活札記，記錄了作者一時的靈感與感悟，缺乏深度的思考和統一的主題。當我們將目光聚焦于2017年創作的12篇文章時，會發現這些作品在風格和主題上的同質化傾向，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全書的豐富性。 　　短時間內連續閱讀一名作家的兩本書，能夠明顯感受到李娟在散文創作上的不同嘗試與探索。《我的阿勒泰》以宏大的視角和深刻的內涵，構建起一個充滿詩意與溫情的邊疆世界；《記一忘三二》則以細膩的筆觸和隨性的表達，描繪出日常生活中的點滴美好。盡管《記一忘三二》在藝術性和思想性上稍顯遜色，但兩部作品都體現了李娟對生活的熱愛與對文字的執著，我們在閱讀中能夠感受到生活的多樣與美好，也讓我們看到了一位作家在創作道路上的不斷成長與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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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邊疆長卷到生活速寫——《我的阿勒泰》《記一忘三二》的讀書筆記

谷振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