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題年年說，歲歲更新一一復鐵丁關于今年麥子的隨想

老桃樹

老話題年年說，歲歲更新 ——復鐵丁關于今年麥子的隨想 丁子你好，又到了麥收的季節，在你的《隨想錄196》的結尾，你想起了老陶“又該寫寫河南的麥子了”。真被你想到了，猜準了，我就在準備寫寫今年河南的麥子，尤其是寫寫俺家那塊地的麥子，因為在等麥熟，也因為一些自身的事情，一直在等。就像等著“讓子彈飛一會”后，才能知道打中了沒有一樣；麥子不收下來裝進袋子里，那所有的“豐收”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別嫌啰嗦，隨想幾段。 1 我不是學農的，現有的“農”知識，都是在地頭看出來的，一年一年看，就看成老農了。不管讀多少書，骨子里還是個農民，從思維的局限到眼界的視野，都是“老農式”的。這是件很可怕事情，一個人“初心”在地頭，用讀了幾本書的所謂“思想”去解讀世界，這是永遠上不了高度、永遠不會有出息的致命原因。 麥熟一晌，在農作物的成熟里，麥子最特殊，在陽光暴曬下，一個中午，麥子就熟了。這很像有些孩子，必須遇到個什么事情，經過個什么事情，突然之間，就覺得這孩子長大了成熟了。植物和動物有許多相似之處。 麥收為什么很緊張，就因為“麥熟一晌”。不抓緊收進袋子里扛回家，風來了，刮倒，籽粒脫落到地里去；雨來了，生芽。“搶收”這詞匯很恰當的形容了麥收。不“搶”時間，從漫長冬夜里熬過來盼著的白饃，在腦海里孕育了八個月的希望，都會讓人陷入無可奈何的失望與哀嘆。 我國的麥子成熟，是從南向北展開的。麥收在河南有兩個節點，一是以淮河為界，開鐮（這是個老詞匯，馬上就要被淘汰的詞）后向北推進，國家意義上的麥收就是從這里開始計算的。二是以黃河為界，向北推進，越過冀中平原，越過山海關，一直到全部收完。跨度大，時間長，所以麥子的豐收從大層面上講，消息需要國家統計局官宣。 于是，每年的三四月份開始，就會有許多許多的統計層次，這叫“估產”。“估產”也就是從上面下去一些人，站在地頭看看麥子長勢，很認真的掰開剛抽穗的麥子查查有多少籽粒數目。這有點像做個B超，看看孕婦肚子里胎兒成長情況差不多，當然也能看出來是不是雙胞胎。這是個有大學問的活，這活不能像“威尼斯商人”一樣，把明天的利潤先低估一些，待第二天結算的時候，比預估的利潤多，于是獲得了一種快感，增強了一些信心。“估產”是件一開始就要注入信心的事情。去地頭“估產”的都是專家。今年的四月份，乍暖還寒的時候，“國新辦”會上，專家就已經估產過了，配個圖片，不知道能不能發出去。 2 河南的麥收在黃河以南，“六一”以前就會圓滿完成的。 “5.20”之前，麥子就已經黃了。“5.20”，這真是個特殊的日子，丁子年輕，大概能想出來這數字咋能和“我愛你”關聯起來。看目前趨勢，這日子大概率會“固定”成個什么節日，就像是“母親節父親節”一樣。對了，今年的母親節，我拍了一組照片，但一直不敢發出來，害怕觸碰到一些心酸。我總是想，孩子小時候在父母親的呵護下，每天都應該是“六一節”；父母親老了的時候在兒女的照顧下，每天都應該是“父親母親節”。這其實也是人生的“麥收”。 河南有一種杏兒，麥收時節成熟，叫“麥黃杏”。俺家沙河邊有幾棵杏樹，果子是麥黃杏。最早是幾棵大樹，那是我兒時的記憶和快樂。麥黃杏不酸，面甜面甜的香，吃了杏，把杏核留下，在沙子里搓搓，光溜溜的。兩種玩法。 一種是從一頭削去一小半，把杏仁掏出來，把口磨平，然后就成了哨子，平著放在嘴唇邊，對著吹，勁越大氣越大，哨子聲越大，尖利的哨音掠過麥田，嚇得鵪鶉都不敢吱聲。我會做這種哨子，也會吹，但總是吹不過我四哥，我吹的是一個音，沒有旋律。四個能吹得婉轉，吹得花哨。 杏核的另一種玩法是幾個兒時伙伴圍坐成圈，各自拿出來杏核先亮亮有多少，這是在一起玩不玩的前提，避免了空手套白狼的投機者參與。然后挖個坑，在坑外畫個圈，每個人向坑里投放同等數量的杏核。開始石頭剪子布，決定第一砸和后砸的順序。一切都安排好后，第一砸的從懷里掏出來自己的法寶，一個自己擁有的最大的、認為最厲害的大杏核，叫“老母”，然后找好位置，擺好姿勢，把“老母”在嘴邊呵一口仙氣，使出吃奶力氣向坑里的杏核堆砸去。技術好的，第一砸炸鍋一般，杏核濺起，凡是跳出圈外的，那就是自己贏的，別人的杏核立馬變成了自己的戰利品。等著輪到最后一個人去砸的時候，那坑里的杏核已經寥寥無幾了。最后，以其中某一個的杏核輸完為結束，當然，也有某個孩子被爹娘一聲臭罵叫走而結束的。 這個游戲，我不行，兩個短板。一個短板是石頭剪子布不會贏，總是最后砸或者倒數第二砸，坑里幾乎沒有杏核了。另一個短板是砸的技術不行，自己也有大杏核做“老母”砸，但屢次發生砸下去不但沒有砸出坑里的杏核，反而把自己的“老母”也落在了坑里的狀況。每當這時候，兒時那幾個發小都“捉賊擒王”般的無比興奮。那個游戲，最先輸完的總是我。 后來那幾棵麥黃杏樹被砍伐了，植物也是很頑強的，只要有根在，就會重來。又長出幾顆小杏樹，前年掛果了。今年麥黃之前，我去看看那幾棵麥黃杏樹。去年雞蛋大的麥黃杏今年像個小琉璃蛋一樣，并且每個杏兒都如老婦人皮膚一般皺皺巴巴，缺少生機的干癟。樹上的樹葉耷拉著頭，一點也不水靈。風卷過沙河蕩起一片塵土，陽光下的杏樹，曬得蔫蔫的無精打采。那麥黃杏，就不用嘗了，苦澀苦澀的。可惜了那水那地，可惜了那幾棵樹。 3 有些話題，天天更新，例如老婆的話。有些話題，周周更新，例如政治學習。有些話題，年年更新，例如春節、生日、麥收等。年年更新一次的，應該是可以生成感受的、有感悟的。 我六歲就在麥地里，十二歲就拿起鐮刀，趴在地里割麥那事，讓我知道了人身上有一個結構叫“腰”。后來有一個詞很高大上，叫“心系XX”，這詞如果用在我身上，“心系麥收”不過分。我年年在麥收時節去麥地里走一趟。 想起一件事。在縣里工作著的時候，包過鄉，也管過農業。有一年麥收，事很多。不管啥事不知道啥緊迫，也不承擔責任，凡是放在頭上的，那得認真干。焦麥炸豆時，出了一件事。在兩個鄉之間的縣道剛修好，又寬又整齊，水泥地面，這是麥收到家后抓緊曬糧食的好場所。農民們早出晚歸把糧食從家里拉到路上，攤開晾曬。這就引出了事，路不暢通了。現在的信息暢通到了以秒為單位計算，有人舉報，電話一直打到市長熱線。 交通執法馬上出動了，許多執法車輛和帽子在那條路上阻止曬糧食。這也能理解，都害怕出事。 我對路上曬麥子這事不以為然，起碼認為小題大做。麥子收回來了，不馬上曬干，那是會發霉的，也會生芽，況且曬麥子是需要晴天的，這幾天天氣好，不抓緊找個地方曬干，就是功虧一簣。農民，這么多麥子集中在一個時間段，你讓他們去哪里曬？不是國道，不是省道，那兩道咱不敢，縣道就是咱的道，就借用幾天曬麥子，能怎么樣。 過去都在講兵法，我一直懷疑那兵法是什么，故弄玄虛罷了。許多人，一支隊伍。拉很長的排隊，叫一字陣，長蛇陣；把人分成八堆站著，就是八陣圖；把人分十堆趴著，就是十面埋伏。以此類推吧。這理解有助于開思路，想辦法。把一個鄉的鄉長叫來，問問曬麥情況和禁止上路曬麥的情況，他當然是怨聲不斷，牢騷也多。輕輕地告訴他，那條路是縣道，中間那座橋，不怎么堅固，麥收時節，大型機械要過，注意安全生產，你們鄉的運管所要負起責任來，當然了，你是第一責任人。鄉長這小家伙，是個從土里鉆出來的明白人，在村子里當包村干部出身，一點就破，立馬拍拍腦袋竄了。 當晚，這條縣道兩端的兩個鄉同時封堵了進口，立起了“前方修橋，除農機車輛外，其他車輛繞行”的大牌子，還有鄉里的運管所把守路口。第二天，整條路上曬滿了麥子，也就幾天，都曬干入庫了，橋也修好了。后來在防疫期間，這兩個鄉的封閉，都是從那兩個路口開始的。 4 今年三月份，我回老家的時候，看見過村頭的土地廟前，有燒紙的痕跡。侄子告訴我，是村里幾個老太太在土地廟前祈雨了，給了土地爺好吃的好喝的，燒了香，磕了頭，還送了紙錢。鐵丁在《隨想錄196》里有一段就在說“磕頭”這事。村里的老太太們，頭不高貴，膝蓋也軟，只要有點事，只要有需求，看見哪個“神”，都撲通一聲跪下了，一個頭就磕下了。結果，神也是有分工的，土地爺不管下雨這事。三月無雨。 四月份，香山寺的觀音菩薩香火很旺，尤其是初一十五，上香的排著隊。許多老人們從村里起個大早，坐公交車或者騎著老頭樂去燒香，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祈盼，就是給菩薩說地里缺水的事，讓菩薩趕緊普降甘霖，救麥子于干旱之中。無奈菩薩也是不管雨水的。四月無雨，只刮風。 天不下雨，天只刮風，天上有太陽。我堂哥坐地頭看著麥子，糾結在澆地與不澆地之間。澆地需要投入，器材雖然也有，但電費呢？整個投入算下來，再加上種麥時候的投入，這帳，不敢細算。在外打工的侄子給我堂哥打電話說，你可別去澆地，將來錢也花了，麥子也沒好收成。 糾結的，不止我堂哥一人。上邊來人了，村里催促著，讓澆地。而如今的我哥他們，只看你來讓我澆地帶的是什么，不聽你說的是什么。于是，村里的地都沒澆。那麥子，就在日復一日的風中起伏著，一直到能發出哨音，吹干了。 天這東西，就是命。莎士比亞的話，生存或是毀滅，是個問題。借用過來，豐盈或是干癟，就看天意。這叫“靠天收”。 很可惜，麥地里坍塌的水渠，仍有我當年在家的時候“興修水利”修渠的痕跡，我仍能找出當年我挖的那段渠在哪里。村里的麥田，臨近兩條河，沙河水就在眼前。 我所在的這個小城和附近的幾個縣，今年的麥收很快就要結束了。俺村沒人動，前天有人給我發消息說，麥子沒收，有塊地著火了。你想想就知道這是啥事了，收割機收一畝地，價錢已經漲到了50--70元，面對地里那已經風干的麥稈，老農會如何干。禁燒，馬上就是大事。 周而復始的種麥收麥，年復一年的期盼和希冀，就為這一件事，丁子你說，這人活著，是不是在從事一件很沒意思的事，并且還樂此不疲。我就是這樣子的“小農意識”。 說說麥子的事，啰啰嗦嗦浪費時間。老了，算是聊天了。 河南麥子產量，占全國麥子產量的百分之二十七，也就是四分之一吧。糧食穩，則天下安。上周領袖來河南，也強調了糧食生產。這么一想，我算不算站上新高度了。豁然開朗，此處應該有音樂，有插曲。忘沒忘《地道戰》的場景，就是在此處，歌聲起，“太陽出來照四方”，成為經典。 回看一下寫過的，突然覺得我好像早晨忘吃藥了，擬或是早晨藥吃多了？還是做碗面吃飽了，美美睡一覺，下次再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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