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盡歲月滄桑的壽星老阿婆 <p class="ql-block">響水鎮東街村新當選的村長蔡文遠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開著他新買的比亞迪小車,拉著一袋面粉,一小袋大米,一桶油由出納員李翠芳陪著一同去看望孤寡老太太阿香婆。這個慣例不知道是由哪一屆村長開的頭,后來就不成文的延續了下來。</p> <p class="ql-block">東街村一共有5個超過90歲的老壽星,阿祥婆便是其中之一,不過人家那幾位都是兒孫滿堂,只有阿祥婆是個孤寡老人。其實若不是老人命運太坎坷,經歷太曲折的話,這個老太太現在也應該是兒孫繞膝,幾代同堂了。</p> <p class="ql-block">小車拐進阿香婆住的那條小巷,在她那座破舊的院門前停下,蔡大村長掀起后備箱,把東西取下來。他扛著白面,李翠芳一手拎著大米,一手拎著油,雙雙走進阿香婆的小院。</p> <p class="ql-block">這個院子對于蔡文遠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這個院子靠南墻有一棵杏樹,當杏樹掛果時,站在墻頭上就能摘到杏子,小時候的蔡文遠和幾個頑童,欺負阿祥婆是個孤老婆子,一到杏子成熟時,經常爬上墻頭偷杏子吃。阿祥婆是個小氣的老太太,一見孩子們偷杏兒,就會拿著一個棍子,顫顫巍巍地走到墻跟前,驅趕嚇唬他們。蔡文遠這些頑童們,一見老太婆氣勢兇兇的樣子,便嚇的趕緊從墻頭上一躍而下,撒腳丫子便逃得無影無蹤。說不熟悉,是因為雖然小時候經常偷杏,卻一回也沒有進過阿祥婆的這個院子。后來上了初中以后,便再也不偷了。如今一晃20多年過去了,對阿祥婆那個小院也漸漸變得模糊了。</p> <p class="ql-block">阿祥婆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只小馬扎上,她越發的衰老了。頭頂上稀稀疏疏的白發,在腦后盤成一個髻。身子佝僂的如一張將要折斷的弓,她手里拄著一只拐杖,眼睛瞇著,似乎是在享受著今天還能享受到明天或許就享受不到的太陽的溫暖。一只橘黃色的老貓,臥在老人腳邊,頭緊貼著尾巴,身子綣縮成一只大蝦,呼呼地睡得正香。</p> <p class="ql-block">“阿婆,蔡村長給您送東西來了!”兩人走到阿祥婆跟前,李翠芳大聲叫道。阿祥婆仿佛什么也沒聽到,眼睛也沒睜開,雙手拄著拐杖繼續享受日光浴。那只睡著的貓卻被驚醒了,懶洋洋地?了瞅眼前的這兩個人,就像鐘鼓樓耐驚耐怕的麻雀,并沒理睬他倆,伸了伸懶腰,打個呵欠,頭緊貼著屁股,又閉了眼,繼續睡覺。</p> <p class="ql-block">李翠芳見阿婆沒反應,便趴在她耳邊又大聲叫道:“阿婆,村長給你送東西來了!”</p> <p class="ql-block">阿婆這回應該是聽到了,又好像是沒完全聽明白,眼睛并沒睜開,聲音微弱的說道:“要什么東西?我一個孤老婆子有啥東西?”</p> <p class="ql-block">“不是要您的東西,是給您送東西來了!”老太婆這才睜開眼睛,她顯然看見了他們拿著的東西了,但那張如千年古松般滄桑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p> <p class="ql-block">“拿這些東西干啥?我一個孤老婆子也吃不了。”</p> <p class="ql-block">“阿婆,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放下你慢慢吃吧。“蔡文遠村長擺出一副親民的姿態說道,“我給你拿家里吧。”</p> <p class="ql-block">李翠芳忙把東西放到地上,掏出手機,一臉諂媚的對蔡文遠說道:“村長,先別著急拿進屋,來,拍個送溫暖的照片。完了我給您發到網上宣傳一下”。</p> <p class="ql-block">蔡文遠笑著道:翠芳姐,算了吧,不用來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了,前任溫村長給孤寡老人送東西時,總愛拍一些照片顯擺,看到他拍的那些照片,我心里總有一種厭惡感。今天我總不能也成為一個我厭惡的人吧。好了,別擺拍了,咱倆把這些東西給阿婆拿屋里吧。”</p> <p class="ql-block">兩個人把東西拿進阿香婆住的西屋。阿香婆原來住的是正屋,但現在已經坍塌的不能住了。她就住進了西屋。屋子很小,盤著一個小土炕。炕上鋪著一張過去那種蘆葦編的草席。席子已經很破爛了,補著不少補丁,各色各樣的,象聯合國的旗幟。做飯的灶臺使用泥壘的。緊挨灶臺的是一個古老的現在幾乎絕跡的破舊風箱,靠墻放著一張黑乎乎,油膩膩的木質碗柜,這個碗柜年代久遠的或許比阿祥婆的年齡還要大。四周的墻壁,經常年的煙熏火燎,已經完全發黑了。蔡村長站在這巴掌大的屋子里,不知該把東西擱哪兒,環視了一下四周。只能放在炕頭了。把東西放下后,他抬起頭,看見黑乎乎的墻壁上掛著一個像框子。里面擺放著一些黑白照片。出于好奇,便取了下來。</p> <p class="ql-block">李翠芳趕緊也湊過來,指著那些相框子里發黃的照片,給蔡村長介紹:“這是阿婆的大兒子,這是她女兒,這是她二兒子,這是她的第一個丈夫阿祥。這相框里沒有他小兒子和他第二個丈夫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兩任丈夫到現在只剩下阿祥婆一個人了。“蔡村長一邊仔細地瞅照片上那些人,一邊嘆惜道。</p> <p class="ql-block">“關鍵是她的兒女和他的兩個丈夫活的歲數都不大,他小兒子,女兒和第二任丈夫是得病死的,大兒子和二兒子,第一個丈夫阿祥都是非正常死亡,而老太太卻能活到現在的九十歲,你說這心理抗壓力該有多大呀?生命力得有多頑強!”李翠芳由衷的嘆服老太太生命的堅韌力。</p> <p class="ql-block">“當我還是個學生的時候,常聽我媽跟鄰居們閑聊起哪個女人命硬,克夫等等話題,我就總不相信命硬要這一說。她的家人病死也罷,出災禍死也罷,跟人家有啥關系?得病雖然不由人,但有些意外災禍其實還是可以避免的,像車禍,工地上出個事故,這些如果小心一點就不一定會出事。但是長大以后,聽個了阿祥婆所遭受的一連串的災難。感到無法解釋,為什么這些災難總是發生在她的家人身上?有很多人家只有一個子女。但人家的子女都是健健康康的。怎么阿祥婆四個子女都夭亡了?這肯定不能用巧合來解釋吧。”</p> <p class="ql-block">“關鍵是經歷了這么多的災難,老人也沒被擊倒,而且頑強地活到了九十歲,這生命力,心理承受力得有多堅強!”</p> <p class="ql-block">兩人把相框掛回墻上原位,出了這個簡陋寒酸的與當今社會有點脫節的小屋。</p> <p class="ql-block">阿祥婆依舊坐在馬扎上曬著太陽,似乎對他兩個大活人所做的一切視而不見。蔡村長走到老人跟前,想說幾句冠冕堂皇的慰問話,以示對孤寡老人的關懷,無奈老人耳背的根本聽不見,需得趴在耳邊大聲吼,蔡村長只得把這個環節取消了。他站在院子當中,環視了一下小院四周,那棵他小時候偷過杏子的杏樹還在。到這棵老杏樹,蔡村長就想起了自己淘氣的童年。忍不住走了過去,這可老杏樹,跟它的女主人一樣,歷經了歲月的滄桑。粗壯的樹干,猶如一盞刻滿故事的臉龐,每一道紋理,都記錄著時光的變遷,老杏樹的樹枝,有的已經干枯,有的依然倔強地伸展著,樹皮粗糙干裂,像是一片片剝落的鱗片,用手觸摸,能感受到它的堅韌與不屈。樹上的花已經全謝了,正是孕育果實時期,葉子很稠密,綠茵茵的充滿了生機。那堵土墻,久經風吹日曬,坍塌處好幾處豁口。蔡村長心想:現在的孩子們,或許不像他這一代小時候那么頑皮了吧?不會再去偷一個孤寡老人的杏兒了吧?</p> <p class="ql-block">從阿祥婆家出來,蔡文遠問李翠芳:“翠芳姐,阿婆一個90歲高齡的孤寡老人,還能做起飯來嗎?”</p> <p class="ql-block">李翠芳說道:“老人除了耳背,身體結實著呢。不但能一個人做起飯來,還能用小塑料桶團提水呢。前任溫吉玉村長怕老太太提水摔倒,專門派我和俊文哥定時給老人水翁里接滿水。今年老人看上去身體不如從前了,去年春天吧,有一天老人在巷子口站著,咱村二向陽路過時,還問老人,阿婆你今年有多大了?老人還跟他開玩笑說,我還不大呢,才70多歲。說完后用手指頭比劃了個數字9,又說道,差一歲就90了。〞</p> <p class="ql-block">“經歷了那么多人生的坎坷與心靈的重創,還能活到90歲。阿祥婆的生命力真是堅韌頑強呀!“蔡村長感慨地嘆道。</p> <p class="ql-block">三天后,李翠芳又去看阿婆,進了那個小院,院子里靜悄悄的,阿祥婆也不在院中曬太陽,李翠芳便進了阿祥婆住的那個小屋,卻見阿祥婆還在小土炕上睡著,那只與阿祥婆相依為命的橘黃色老貓就在她枕頭邊臥著,見李翠芳進來,沖著她喵喵叫了兩聲,李翠芳走到阿祥婆跟前,見阿祥婆閉著眼睛還在睡,便趴在她耳邊大聲道:“阿婆,幾點了還睡呢,快醒醒吧!”叫了幾聲,阿婆卻毫無反應,李翠芳似乎感覺有點兒不對勁兒,把手放到阿婆鼻孔前一測試,氣息全無,阿婆不知道何時已經很安詳的走了。李翠芳看到她和蔡村長放到炕頭的白面大米油都原封未動地在那兒放著,地上灶堂前還有一把玉米桔桿兒,灶口里卻沒一點兒火星,灶臺也是冰冷的,揭開鍋蓋,鍋底里有一點兒小米稀飯,高梁桿做的篦子上放著半塊蒸饃。</p> <p class="ql-block">李翠芳用手機把阿祥婆已經去世的情況向蔡文遠村長做了匯報,不大一會兒,蔡村長領著幾個村干部來到阿祥婆小院,阿祥婆已經沒一個親人了,惟一的一個孫子也在她大兒子遭意外死了以后,被改嫁的媳婦兒帶走了,并且為了不沾她家的晦氣,把姓都改成了母姓,跟阿婆徹底斷絕了來往。所以阿祥婆的后事只能由村委會操辦了。</p> <p class="ql-block">阿婆的葬禮非常簡單,就村委會那幾個干部給她做了幾個花圈,出殯的時候,圍觀的村民倒是不少,人們議論紛紛:</p> <p class="ql-block">“這老人,一生經歷了那么多的不幸,竟還能活到九十歲,這心態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p> <p class="ql-block">“隔一般人,不要說經歷這么多,遇上一兩件恐怕就承受不住了。”</p> <p class="ql-block">“是呀,我們街上寶奎家老婆,因為小子不省心,又是偷又是賭的,三天兩頭就住法院,弄得寶奎家老婆一聽見大街上警車響就心驚膽顫,后來終于精神崩潰,喝農藥自殺了,這心里承受力跟人.家阿祥婆比,真是差遠了。”</p> <p class="ql-block">安葬了阿祥婆后,因為沒有繼承人,阿祥婆生前住過的那個小院子,村委會決定拍賣,阿婆生前用過的東西,有人要送人,沒人要便扔了,那只失去主人的大黃貓被李翠芳收留抱回去了。阿祥婆那只用了一輩子的臟兮兮,油膩膩已經分辨不出什么顏色的木質碗柜被大黑小搬走了,他說這可能是個古董,說不定能賣個大價錢呢。</p> <p class="ql-block">小院子里的東西,有用的被人拿走了,沒用的當垃圾扔了,拿不走扔不了的只剩下那棵老杏樹了,這棵村里人誰也不知道樹齡到底有多大的老杏樹,默默地見證了阿祥婆的一生,見證了她九十年漫長生命中所經歷的一切坎坷與磨難……</p> 丑陋的換親婚姻 <p class="ql-block">阿祥婆做閨女時的名字叫陸桂蓮,是距響水鎮三十里遠的峪里鄉人,十九歲時,她父母通過換親的方式把她嫁給了響水鎮的趙阿祥,而趙阿祥的妹妹則嫁給了她那個瘸腿哥哥,自嫁過來以后,響水鎮上的人就沒叫過她的名字,開始是叫她阿祥家的,后來她有了子女以后,那些比她年齡小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稱她阿祥嫂或阿祥哥家,再后來,隨著年齡的增大,資格的變老,她就成了阿祥嬸兒,直至最后成了阿祥婆。</p> <p class="ql-block">換親是過去農村一種丑陋的婚姻形式,厄殺了無數青年男女的幸福,卻也是貧苦人家為了傳種接代一種無奈的選擇,由于經濟文化的落后,過去農村大部分的女孩子沒有自由戀愛的觀念,她們大多數遵循的還是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沿襲下來的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婚姻觀,而她們對結婚最基本最原始的理解就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覺得女人嫁人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找個養活自己的,所以對于換親這個丑陋愚昩的婚姻形式,絕大多數的女孩子并不抵觸。</p> <p class="ql-block">趙阿祥是響水鎮上數一數二的窮人家,家里有一個老母親和一個小他兩歲的妹妹阿瓊,他父親在他八歲的時候得病去世了,是他母親劉氏東家討一碗,西家要一口,含辛茹苦把他兄妹二人拉址大,象他家這種窮的能餓死梁間里耗子的人家,肯定是娶不起老婆的,換親是響水鎮被人們稱作鐵嘴三姑的一個五十來歲老媒婆給劉氏建議的,這個鐵嘴三姑是個寡婦,丈夫早亡,無兒無女,專門從事說媒拉纖,她可不是積德行善,成人之美,而是用她自己的話說,只是為掙口吃吃喝喝,大部分被她撮合成的青年男女,過得并不幸福,只不過那個時候,女人們還抱著一條陳腐觀念: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管家庭有多不幸,男人脾氣有多爆,只要能勉強湊合著過,一般都不會選擇離婚。</p> <p class="ql-block">趙阿瓊長得不是十分漂亮,但也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她并未看上她未來嫂子的這個瘸腿哥哥,但在母親的苦苦哀求下,想著自己家這么窮,哥哥娶不到媳婦就得打光棍,只得做出犧牲,嫁給了那個瘸子男人,給哥哥換回一個老婆。</p> <p class="ql-block">陸桂蓮嫁給趙阿祥的那會兒,農村正是大集體時代,這個女人長得粗手大腳,有把子力氣,也能吃苦,三口之家,兩個壯勞力,日子過得倒也不差,雖然白面平時基本吃不上,只有過年時才能吃點兒,但棒子面窩頭卻能吃飽,不至于餓肚。但趙阿祥脾氣有點爆,且大男子主義又特別嚴重,對于換親過來了陸桂蓮,這個男人并不懂得憐香惜玉,反而在老婆面前大耍男人的威風,陸桂蓮一件事做的不順他的眼,輕者牛眼一瞪,厲聲訓斥,重者就是一頓拳腳,而他母親趙氏,也不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兒子打罵媳婦兒時,她總是站在她兒子這一邊。陸桂蓮對于丈夫的暴力,也是選擇逆來順受,不敢有絲毫反抗,在她的觀念里,老婆就應該被丈夫打罵,男人打女人,就象老子打兒子,是天經地義的。</p> <p class="ql-block">趙氏之所以不善待兒媳,是因為她做媳婦兒的時候,在婆婆面前就沒一點兒地位,象個小丫鬟似的,事事小心翼翼,但也總免不了受到婆婆的訓斥打罵,好不容易她現在從媳婦熬成婆婆了,便把她婆婆的那一套又用在媳婦身上了,不僅讓媳婦象小丫鬟似的侍候她,有時候還故意找碴訓斥媳婦,以顯示她這個做婆婆的威嚴,可惜好景不長,她在媳婦面前的威風派頭,連一年也沒耍夠,便得了食道癌,不到五十二歲便撒手人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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