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織錦：三代人的生命褶痕與溫情印記

曾慶平

近日整理舊照片時，我偶然翻出了父母唯一的合影。那是30年前的1995年春節，我在哥哥家的院壩邊用尼康膠卷相機拍攝的。起初，我注意到背景中的樹木雜亂無章，于是用PS為照片更換了背景，仿佛給父母搬進了一個新家，心中滿是喜悅。拍照時，父親58歲，母親60歲。 （1995年春節父母親的合影） 照片中，父親身著一件深藍色的中山裝，頭戴一頂咖啡色的軍用毛帽子。他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那些深深淺淺的皺紋仿佛訴說著生活的艱辛。他的眉毛稀疏且略顯花白，眼神中流露出溫和與質樸，卻也透著一絲飽經風霜的疲憊。嘴唇微微抿著，嘴角微微下垂，似乎承載著生活的重壓。母親則穿著一件藍色的衣裳，頭戴同色系的毛線帽。她的臉龐圓潤中帶著歲月的痕跡，眼角布滿了魚尾紋，眼神中充滿了慈愛與溫柔。她的鼻梁不高，卻十分挺拔。嘴唇雖然不再紅潤飽滿，但那微微上揚的弧度，依然透露出她骨子里的堅韌與善良。凝視著這張照片，許多關于父母的往事涌上心頭，甚至讓我想起了爺爺奶奶的許多故事。我一直想把記憶中關于爺爺奶奶、父母的事情寫下來，卻總是不知道從何下筆。那么，就先從記憶深處的幾件小事說起吧。 一、饑荒年代：爺爺奶奶用生命守護的溫暖我的老家是一個人口眾多的大灣村落，我爺爺那一輩共有五兄弟，分別是大公、二公、四公以及我爺爺（幺公），這四大家人都居住在這個大灣里。而三公一家僅有一個姑姑遠嫁他鄉，其余的親人已不在人世。我出生于1958年冬月，正值全國“大躍進”時期，各地浮夸風盛行，農村辦起大食堂，生活陷入極度困境，饑荒肆虐，餓殍遍野。那時我和哥哥尚且年幼，常聽灣里的老人講起，因為我和哥哥喊餓，奶奶總是把我們抱在懷里，坐在灶屋（城里人稱廚房）的柴火灶前，望著空蕩蕩的鍋默默流淚。幸運的是，爺爺在街上的鐵業社打鐵，每餐能領到國家供應的三兩“碗碗飯”（瓦罐碗蒸的米飯）。食堂門口有人看守，嚴禁將飯帶出門，以確保工人們吃了飯后有力氣干活。然而，許多人為了照顧家人，仍偷偷把飯藏在衣服里帶回家，爺爺也是如此。他自己餓著肚子，把飯帶回來留給我和哥哥吃。我記得他把飯碗放在一根高板凳上，我和哥哥各拿一雙筷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這珍貴的食物。 那時我只有兩三歲，但這場景卻深深印刻在我的記憶里——后來大人們常以此教育孩子珍惜糧食，因此這段記憶尤為難忘。正是因為爺爺時不時地帶飯回來，我們才得以幸存下來。同生產隊與我同年出生的李家孩子（李德清小弟弟）就沒這么幸運，最終被活活餓死。后來，李德清的母親見到我，總會感慨地說：“我的那個幺兒要是沒餓死，現在也和你一樣大了。”在我滿10歲那年，也就是1968年冬月二十三的晚上，天氣異常寒冷。一家人圍坐在屋外的臺階上烤火聊天，我依偎在奶奶身旁，手伸進奶奶的灰籠里取暖。由于當時生活艱難，我們一天只吃兩頓飯，晚上沒有宵夜（在我們老家，晚飯通常被稱為宵夜）。奶奶看著這冷清的一家人，突然有些生氣地說：“如果是大人過整十歲生日，肯定要熱熱鬧鬧地辦酒席。可我們二娃子滿十歲了，你們卻都不當回事。走！我去給你弄點好吃的。”說完，她起身拉著我走進灶屋，找出一個雞蛋，用中午剩下的米飯炒了一碗香噴噴的雞蛋飯，只給我一個人吃。直到現在，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碗雞蛋炒飯的美味，那味道終身難忘。奶奶的姐姐有個女兒名叫高長秀。她父母過世得早，很小就成了孤女，早早便在我奶奶家生活，幾乎是由奶奶一手撫養長大的。后來，她嫁給了劉庭祥，出嫁時的嫁妝也是奶奶為她置辦的。按輩分她本是我的表姑，可我們都喊她“劉大姑”。兩家人的親戚情分格外親近，她的兒子劉廣學、劉廣平更是和我們兄弟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從這些事不難看出，奶奶是個心腸極軟的善良人。正因為爺爺奶奶性格溫和、本分誠實，總是樂于助人，因此在故鄉贏得了很好的聲譽。不幸的是，他們未能趕上好時光，未能享受到我們后代的幸福。我讀高一那年，家里有十口人之多，又正值文化大革命末期，生活物資極度匱乏。某個夏日午后，湯芙蓉老師——她曾在我讀小學時來代過課，所以我稱呼她為湯老師——從她工作單位郵政局來我們灣里找曾憲志二叔給單位買竹子。因為她和二叔比較熟悉，可能他們事先說好了的。她來時二叔不在家，她向我說明了來意，我便帶她到后院，砍了二叔家的竹子賣給她，記得是幾根竹子賣了2.8元。付錢時，奶奶在灣中地壩里看到了，她希望我把錢給她，因為她當時病重，手頭拮據，渴望能買點好吃的。我解釋說這是二叔家的竹子，奶奶聽后便不再言語。我看得出湯老師也感到尷尬。我心里很難過，因為我身上沒有錢，否則我會給奶奶一些。后來我告訴了爸爸，希望他能給奶奶一些錢，但爸爸也沒錢給奶奶，顯得既無奈也為難。奶奶因長期患有肺氣腫，在1976年冬月28日去世，享年61歲。那時家里非常貧窮，她未能享福便離我們而去。爺爺的情況稍好，于1990年臘月廿一日以73歲高齡去世。那時我已經從涪陵師專調回墊江師范學校教書。1990年那個暑假，我接他來我這里住了一個假期，也算是盡了一點孝心，但沒想到年底他就離世了。爺爺名叫曾昭權，奶奶名叫鄒昌碧。可惜當年條件太差，奶奶連張照片都沒留下，爺爺在曾家灣的全家福中還有一張留影。 （1983年春節，曾家灣大家庭合影。第三排左四便是我爺爺） 二、過繼之恩：父親與養父母間的深情厚誼父親曾憲富是譚家過繼給曾家的養子。在曾家灣乃至整個生產隊的鄉親們眼中，他與親生兒子并無二致。爺爺奶奶曾育有一女，但不幸早夭，之后再無子嗣。父親三歲多來到曾家后，爺爺奶奶視如己出，而父親自懂事起便對二老極為孝順。這份深厚的親情讓鄰里都默認他是親生兒子，甚至常說我父親對父母的孝順勝過許多親生子女。記得小時候生產隊召開社員大會時，大隊領導還曾將父親樹立為孝敬父母的典范，讓他上臺分享尊老愛幼的經驗。聽譚家大伯回憶，當年譚家爺爺不善持家，家境貧寒，膝下三兒一女難以撫養。經生產隊謝家灣的謝光德父親介紹，才將最小的兒子（我的父親）過繼給曾家爺爺奶奶當養子。大伯回憶道，父親剛被抱來時一路哭個不停，好在來到曾家后能吃飽飯，爺爺奶奶又耐心疼愛，他很快就適應了新環境。大伯常從金華山挑柴到周嘉街上賣，我爺爺時常買他的柴，順便也讓大伯來曾家灣看望父親。那時父親個子矮小，每次大伯離開時，他總是倚著門檻眼巴巴地望著，那情景讓大伯心里格外難受。 這些往事是父親去世后，大伯來給父親送葬時講給我聽的。說到動情處，大伯和我都忍不住濕了眼眶。在爺爺奶奶的悉心養育下，父親完成了小學學業（不知何故未能繼續深造），在當時解放初期的農村也算得上是有文化的人。他跟隨爺爺學習了鐵匠手藝，并以此參與了高安電站的修建。電站建成后，組織動員他留下工作，但因家庭困難，他選擇回鄉務農。后來，父親先后被選為公社代理文書，并擔任過生產隊會計、出納、農科站站長等職務，其中擔任會計的時間最長。他的算盤打得極好，我小時候常在他做賬時坐在他身邊圍觀，算是聽著他的算盤聲長大，耳濡目染下，我不僅算盤打得好，對數字也頗為敏感，后來愛上了數學，并考上了大學攻讀數學專業，最終成為一名高校高等數學課的老師。 父親對子女管教極嚴，他自己勤勞慣了，最見不得我們偷懶。只要吩咐的事情，必須立刻行動，稍慢些就會挨罵甚至挨打。小時候我沒少被他敲腦袋——比如讓我擺斗框曬糧食，我人小力弱不愿干，動作稍慢腦袋就挨敲，他還總罵我“真像你媽個秀才”。結果我得了個“秀才”的外號，很快在生產隊傳開了，讓我心里挺別扭。不過這外號還有個原因，是我從小讀書成績好。那時，因為子女多，生活壓力沉重，導致父親脾氣暴躁。我們常目睹他因瑣事與母親激烈爭吵，雖未動手，但言辭尖銳，惡語相向。對我們亦是如此，動輒面紅耳赤地斥責，令我們心生畏懼。每當我們需要錢買書或繳納學校的費用時，只要向父親開口，總會先遭受一頓責罵。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你們把我拿去賣了吧，看有沒有人要我。” 盡管如此，他最終還是會想方設法為我們籌到所需的錢款。我在讀高一的時候，大約是10月的一個夜晚，父親在地壩邊上的我和哥哥住的房間里編箢箕（農村用來挑泥土的工具），而我則在燈下看書學習。那時，我發現父親的心情較為平靜，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我向他提起對班上一個女同學有好感。我說：“我們班新轉來一位女同學，她雖出身于單位職工家庭，卻非常樸實，沒有其他國家單位職工家庭出身的那種優越感。她對農村家庭的同學，尤其是困難家庭的同學，非常同情。值得一提的是，她父親姓張，而她卻隨母親姓邱，名叫邱紅。她的學習成績優異，撰寫的作文也常受到老師的表揚……”話音剛落，我便心生悔意，擔心父親會因此生氣，嚴厲斥責我年紀輕輕不好好學習，反而去早戀。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父親聽完后只是微微一笑，輕聲說道：“你要向這種品行優秀的同學學習。”此后便再無他言。父親當時的反應，讓我對他刮目相看，心中暗想，這才是一個父親應有的風范。對于我是否早戀的問題，他既不提倡也不反對，只字未提。盡管后來我和邱紅最終結為夫妻，但事實上，那時的我們并未真正早戀。從那以后，我們父子倆有什么大事都愛相互溝通、相互商量。父親一生善良熱忱，樂于助人，在鄉親中口碑極佳。他擔任生產隊干部多年，清正廉潔，無論是管賬還是管錢都分毫不差，隨時經得起上級清查。我至今還保存著1983年公社大清查時他寫給我的信，信中提到許多生產隊都查出貪污挪用問題，唯有他經管的賬目和資金清清白白。 （1983年5月父親寫給我的信） 父親在我心中的形象極為高大，他聰慧勤學，勇于擔當，行事果決，注重整潔，衣著得體。生產隊中的諸多決策，常常采納我父親的意見。然而，他從不獨斷專行，總是心系大眾。他的言行舉止深刻地影響了我的人生，以致于我參加工作后，工作風格與他如出一轍。他歷經艱辛，將我們六個子女撫養成人，眼看著即將安享晚年，卻不料在1996年3月20日因心肌病溘然長逝，年僅59歲。這令我們這些做子女的深感痛惜！ 三、負重前行：母親用柔弱雙肩撐起的家母親鄧存英于1935年出生在曉興公社建設三隊的鄧家巖灣，那是一個地處偏僻的窮困溝谷地區。她16歲便嫁入曾家，而父親比她小兩歲。據說他們結婚時，父親年僅14歲，個子矮小，甚至在外婆家連馬凳（木匠用來搭工作臺用的）都坐不上去。母親給我的印象是一生都在忙碌，似乎從未有過清閑的時候。母親20歲時生下了我的哥哥。據說當時父親還像個“細娃兒”，不懂事。奶奶告訴他“你老婆生了個兒子”，他卻不以為然地慢悠悠回了一句“了不起生了個兒子嘛”。這件事后來成了長輩們的笑談，也難怪，那時父親才18歲。我出生時，父親21歲，母親懷著我在當時大辦伙食團的背景下，因集中住宿管理的規定，被安排住在生產隊張富容家的豬圈屋，因此我也在那里出生。老人們常調侃我是“豬圈屋里生的”。后來生活艱難，一家人幾乎陷入餓死的絕境。母親一生養育了我們5個男孩和1個女孩，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她不僅要承擔生產隊的農活，還要包攬全部家務，晚上常常熬夜縫補衣裳。冬天，她要為全家做新布鞋過年，每晚納鞋底直至深夜。我小時候常見她因長期睡眠不足而身心俱疲。白天在地壩砍豬草時，她常常坐著就要打瞌睡，我總是擔心她會砍到自己的手，甚至有時給弟弟妹妹喂奶時也會坐起睡著了。 家里人口最多的時候有10人，分別是爺爺奶奶、父母和我們6個兄弟姐妹。妹妹是老四，當時年紀尚小，還無法幫母親分擔家務。全家人的衣物都由母親用竹編的大背簍背著，去老家對面的大堰塘清洗，每次都要花費一到兩個小時。洗完回來后，她會在地壩上晾起幾根竹竿。在我們這個大灣里，我家晾曬的衣物總是最顯眼的。從這里不難看出，母親為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付出了多少辛勞。在我讀高中的時候，只要有空余時間，我也會幫母親背著衣服去堰塘清洗，為她減輕一些負擔。院子里的長輩們都夸我懂事，像女孩子一樣能干家務。父親去世時，我們這些子女已成家立業，母親60歲后的生活逐漸好轉。我們這些子女們對她孝順有加，她常感慨道：“我現在是在享福了。”母親沒有上過學，但她非常聰明，也很好學。小時候在外婆家，她學會了編棕葉子扇，然后拿到街上賣，以補貼家用。聽說她的扇子編得很漂亮，在街上賣得很快。從我記事起，就再也沒有看到母親編扇子去賣了。母親用她的言行時刻影響著我們，勤勞善良是她骨子里的品質。她曾經對我說的一句話讓我終生難忘。她說：“人累不死，辛苦不得死，窮了沒吃的才要遭餓死！”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她說這話時的情景。她還經常用身邊的人和事來教育我們。同生產隊的謝家灣，謝光德娶了一個街上的媳婦叫安珍，她愛干凈整潔，時常被母親稱贊。母親說：“你看人家安珍，每次我去她家，都是收拾得干干凈凈的，東西從不亂放，你們要學這樣的人。”我長大后，勤快、愛干凈的習慣都是在母親的影響下一點一滴養成的。最難忘的便是童年時光，每晚我們兄弟幾人圍在鍋臺旁，眼巴巴地望著母親為我們準備宵夜。通常，晚餐是簡單的面條，而用包包咸菜煮的面條則是我們的至愛。一把面條煮出十碗，這便是一家人的晚餐。最小的兩個弟弟常為哪一碗面條更多而爭吵不休。母親總會悄悄地在我們幾個孩子的碗里多挑些面條，而她和父親的那兩碗則總是相對較少。那時，晚上能吃到母親親手煮的香噴噴的面條，便是我們心中最幸福的時刻。 記得有次我下鄉到普順鎮派出所檢查工作，路過老家周嘉鎮時，在警車上看見母親在街上閑逛。我急忙叫司機停車，下車喊她時，她看著身穿警服的我和警車，一時沒認出來。我大聲叫道：“媽！”她才回過神來，說：“你怎么回來了？”我說：“我不是回來，是下鄉檢查工作。”我隨即掏出100元錢給她，說：“你自己去買點喜歡的東西吧。”她既驚又喜，忙說：“回家吃了晚飯再走吧。”我說：“公務要緊，要急著趕回單位。”轉身上車時，聽見她對同行的老姐妹們驕傲地說：“這是我二兒，在公安局上班。”看得出來，她當時充滿了幸福和自豪。——此前她從未見過我穿警服。我是從教育部門選調到公安局的，時任公安局網監大隊大隊長。好在母親比父親多活了16年，晚年享受到了兒女的福氣。然而，2010年年底，她因摔了一跤導致髖關節骨折，盡管全力醫治，但一年后還是離開了我們，享年76歲。 （1995年春節我們六兄妹合影） 四、傳承之志：歲月褶皺中的生命回響如今，我已66歲，步入老年人行列。爺爺奶奶和父母的身影在時光中漸漸模糊，卻在記憶里愈發清晰。隨著閑暇時光的增多，那些與他們共度的片段常常如潮水般涌上心頭——爺爺藏在衣襟里的“碗碗飯”、奶奶抱著我們望著空鍋默默垂淚的身影、父親敲我腦袋時那帶著笑意的責罵、母親熬夜納鞋底時油燈發出的微弱光芒……我寫下這些文字，并非為了別的，只為在歲月的長河中打撈起幾代人的印記。我想讓后人知道，他們的先輩曾在“大躍進”的艱難歲月中掙扎求生，在貧困與艱辛中咬緊牙關將兒女養大；我想讓他們看到，爺爺奶奶的善良與堅韌如何在苦難中綻放光芒，父母的勤勞與質樸如何在風雨中撐起這個家；我更希望他們明白，今天的衣食無憂，是昨日無數次忍饑挨餓、無數次汗濕衣襟、無數個熬紅雙眼的夜晚所鑄就的。這些文字并非虛構的故事，而是銘刻于血脈中的真實歷史。我祈愿后人在翻閱時，能真切感受到先輩們那粗糙的手掌和溫熱的心跳，從而明白自己從何而來，又應以怎樣的敬畏與感恩邁向未來。銘記那些曾經的艱辛與困苦，并非為了沉溺于傷痛，而是為了賦予每一粒糧食應有的重量，讓每一份幸福都有根脈可尋。 2025年5月22日星期四 文字原創：曾慶平美篇編號：3186923（部分插圖由AI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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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織錦：三代人的生命褶痕與溫情印記

曾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