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

熊杰

器 （引言）最近從網上看到一道高考作文題一一《器》，引起雅興，特作一篇答卷。補上當年未能參加高考之遺憾。 器之為物，大抵是極平常的。碗盛飯，杯盛酒，刀切肉，筆寫字，各司其職，各盡其用。人們日日與之交接，卻少有深思：器之為器，究竟何以為器？ 器之始，必有其形。木匠伐木為器，鐵匠熔鐵為器，陶人摶土為器。形也者，器之骨也。然而單有形，尚不足以成器。一塊木頭，未經雕琢，不過是一段枯木；一塊鐵礦，未經冶煉，不過是一堆頑石。必待匠人以心與手賦予其形，器方始誕生。這形，非獨外在之輪廓，亦含內在之結構。一把好刀，刃必利，背必厚，柄必適手；一只好碗，口必圓，腹必深，底必平。形之不存，器將焉附？ 然器之所以為器，尤在其用。形存而不用，不過死物耳。杯之用在于盛水，筆之用在于寫字，車之用在于載人。用也者，器之魂也。古有"買櫝還珠"之譏，蓋因櫝之華美而珠之實用被棄也。世人常重形而輕用，購一精美花瓶而不知插花，買一高檔鋼筆而不用來寫字，此皆舍本逐末之舉。器之美，正在其用；器之貴，亦在其用。恰如宋代耀州窯的青瓷茶盞，其冰裂紋理雖令人稱絕，但若無法承載茶湯的溫度，終究只是窯火中冷卻的殘片。 器之最高境界，莫過于"無用之用"。莊子云："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一盞紫砂壺，經匠人以五色土精心摶制，不僅用于泡茶，更可作為案頭清供——其砂質溫潤的觸感、古樸的造型，能讓人在摩挲把玩間，體悟天人合一的境界；一方端硯，呵氣可研墨的實用之外，硯池邊雕刻的流云紋、硯背銘刻的文人題跋，承載著跨越時空的雅趣與哲思。古琴非必用于演奏，其七弦十三徽的構造暗合天地音律，撫琴時指尖起落間，是修身養性的生命律動；商周青銅器上猙獰的饕餮紋、繁復的云雷紋，早已超越祭祀禮器的實用功能，成為銘刻著先民信仰與智慧的歷史活化石。此等器物，形中有神，用外有境，方為至器。 今人制器，多求其新奇，而忽其本質。塑料制品層出不窮，雖形多變，然易碎難久；電子器件日新月異，雖功能繁多，然終歸冰冷。反觀古人所制器物，雖質樸無華，然歷久彌新。一把宋代建窯兔毫盞，釉面流淌的金絲紋恰似銀河傾瀉，至今仍能在茶湯中映照出千年的月光；一張明代黃花梨書案，其榫卯咬合處嚴絲合縫，木紋如山水畫卷舒展，至今仍可承載文人墨客的筆底波瀾。何也？以其形中有道，用中有理，故能穿越時空而不朽。這"道"，是匠人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專注，是"器成還須心匠靈"的敬畏，更是將天地法則、生命哲學熔鑄于器物的智慧。 器之為器，形也，用也，道也。形以載用，用以顯道，道以傳世。世人制器，當先思其用；用器，當先明其道。如此，則雖一器之微，亦可載天地之理，寓人生之道。 器之為物，小矣；器之所蘊，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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