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五月的陽光像蜂蜜一樣流淌在頤和園新建宮門前的石階上。我踩著一地碎金跨出門時，風里已經裹著若有若無的甜香，像是誰把整塊花田揉進了空氣里。六郎莊公園就在昆明湖東岸，從宮門沿湖走不過百步，便一頭扎進了春天最后的狂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最先撲進眼簾的是入口處的月季園。幾百株月季正開得潑辣，紅的像燒透的炭塊，粉的似少女腮邊的霞，最妙的是那幾叢明黃色的“果汁陽臺”，花瓣邊緣泛著蜜蠟般的光暈，在綠葉間晃得人睜不開眼。蜜蜂在花心里打滾，翅膀震得花粉簌簌落，有一粒竟粘在我手背的汗毛孔上，像綴了顆微型星星。花田邊緣種著一溜鳶尾，藍紫色的花劍斜斜指天，像是給熱鬧的月季園鑲了道典雅的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沿著湖邊步道北行，忽然被一片粉白的云攔住去路。原來是架薔薇花墻正在盛放，萬千朵小花擠擠挨挨綴滿藤架，風過時花雨簌簌落，有的飄進湖面，驚散一群追逐陽光的小魚；有的停在肩頭，像誰輕輕拍了下肩膀。花墻下有位穿漢服的姑娘正踮腳取景，她裙裾上的刺繡牡丹與眼前的薔薇相映成趣，恍惚間竟分不清哪個是真花，哪個是繡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轉過花墻，眼前忽然開闊。大片金雞菊在湖畔鋪成金色的毯子，花盤朝著太陽齊齊仰著臉，像是無數只小喇叭在吹奏光的樂章。湖水被染成暖金色，偶爾有蜻蜓點水而過，漣漪里便碎了滿湖星光。岸邊的二月蘭還未退場，淡紫色的花穗與金色花田接壤，像是春天打翻了調色盤，讓冷暖兩色在湖畔肆意流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最妙的是林下的花影。幾棵老柳樹的濃蔭里，隨意撒著一叢叢釣鐘柳，淡紫色的花穗垂成鈴鐺狀，風過時輕輕搖晃，像是樹間藏了群怕羞的小精靈。樹下還零星長著些蒲公英，球形的種子被陽光照成半透明，我輕輕吹一口氣，它們便乘著風去尋訪更遠的花田，留下一串毛茸茸的嘆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行至南如意門東側時，忽然聽見畫眉在枝頭啼唱。循聲望去，只見竹籬笆上爬滿了鐵線蓮，紫白相間的花朵像倒掛的風鈴，在綠葉間輕輕晃動。籬笆下有位老人正蹲身侍弄花草，他指尖撫過一片葉子，驚起兩只菜粉蝶，翅膀上的粉鱗在陽光下一閃，轉眼就鉆進了旁邊的薰衣草叢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離開時回望，整片花田在午后的陽光里輕輕起伏，像是大地的呼吸。昆明湖的水汽漫過來，給花香蒙上一層薄薄的霧，遠處的佛香閣在樹影里若隱若現，竟像是從花海里生長出來的樓閣。忽然想起六郎莊舊稱“柳浪莊”，此刻雖無浪涌，卻有花潮翻涌，每一朵花都是春天寫下的情書，而我有幸在五月的尾聲里，讀到了這封帶著蜜香的信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掌心還粘著片薔薇花瓣，淡淡的粉色里泛著些微褶皺，像歲月在時光里留下的吻痕。風掠過發梢時，帶來遠處游船的欸乃聲，驚起的白鷺掠過花海，翅膀上馱著半片云影。原來春天從未真正逝去，它只是藏進了花蕊，等著與每一個熱愛它的人，在暖香里重逢。</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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