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故事]琴斷調弦處，山水覓知音——石首千年知音故里行

天邊好

文/圖片/田源芳 五月的長江，總帶著幾分詩意的慵懶。船行至荊江段，兩岸青山如黛，水波瀲滟間，一座小城若隱若現，船夫遙指道：“這便是石首了。”話音未落，江風裹挾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恍惚間似有琴聲自云端飄落，那是千年前伯牙與子期相遇時未散的余音。 一、調弦亭畔：琴聲與江水的千年對話 石首的魂魄，藏在調關鎮的調弦亭里。據《太平寰宇記》載，此處乃“伯牙鼓琴處”。行至亭前，但見一座青銅雕像巍然矗立：伯牙席地撫琴，子期側耳傾聽，衣袂翻飛間，仿佛江水也在屏息。相傳春秋時，伯牙自楚都東下，夜泊調弦口避雨。翌日風停月朗，他于船頭撫琴，一曲《高山》未盡，岸上忽有樵夫駐足，脫口贊道：“峨峨兮若泰山！”伯牙驚異，續奏《流水》，樵夫又嘆：“洋洋兮若江河！”這樵夫便是鐘子期，本為石首老虎山下的賣柴人，雖布衣草履，卻因世代司樂而通曉音律。二人一見如故，徹夜長談，臨別相約來年中秋再會。然次年伯牙如約而至，子期已病逝。伯牙悲慟摔琴于半山懸崖，斷弦化作調弦河，琴身碎成七塊青石，后人稱此地為“摔琴臺”。如今，調弦亭畔的江水仍低吟著這段往事。暮色中，漁翁搖櫓而過，槳聲欸乃，恍若子期當年歸家的腳步。 二、繡林古城：青石板上的知音余韻 石首的肌理，刻在繡林古城的青苔斑駁處。漫步皇叔街，老茶館的銅壺咕嘟作響，檐角風鈴輕搖，似與遠處南岳山道觀的誦經聲應和。明禮部尚書張璧曾在此賦詩：“江上清風嶺外霞，調弦古跡實堪嗟……鐘期去后知音絕，獨立荒煙日影斜。”詩中“調弦”二字，正是石首知音血脈的印證。古城深處，界山口的古槐下，幾位老者正講述子期后裔的故事：“鐘家世代居伯牙口村，村名便是伯牙兩度問路時留下的。”一旁的老宅門楣上，咸豐年間的商號匾額猶存，墨跡蒼勁如琴弦緊繃。 三、東岳寺：禪音與琴魂的交融 石首的呼吸，隱于荊江秀峰間的東岳寺。寺中老道以松針煮茶，茶煙裊裊中，他指向殿后一方殘碑：“此乃宋人重修調弦亭時所立，碑文漫漶，唯‘知音’二字清晰如昨。”殿角銅鈴忽被江風叩響，叮咚聲里，仿佛伯牙的琴音穿越時空，與梵唄交織成韻。寺外山徑蜿蜒，行至流水口，但見溪澗奔涌如琴弦震顫。清人汪巨源詩云“調弦遺響徹三湘”，原是此意。 四、濕地黃昏：麋鹿踏過的知音密碼 石首的靈性，漾在洞庭湖濕地的粼粼波光里。落日將天鵝洲的蘆葦染成金紅，麋鹿群涉水而過，蹄印驚起一行白鷺。北魏酈道元曾記，調弦口“水極深”，每逢秋日，中華鱘洄游至此，恰如當年伯牙撫琴時“鱘魚出聽”的奇景。守湖的老船夫笑言：“月圓夜若靜聽，能聞魚龍吟詩哩！”語罷輕篙一點，小舟沒入暮靄，唯余漣漪蕩開層層傳說。 五、桃源小鎮：桃花灼灼處的現代知音 石首的生機，綻放在桃花山的萬畝桃林中。三月春深，漫山緋云似火，花海深處竟藏著一座玻璃琴房。旅人可在此撫奏《高山流水》，琴聲通過地磁傳感技術化作光影，與落英共舞。當地文館更以全息投影重現伯牙子期相遇的場景：虛擬的琴音掠過真實的花枝，古今知音在此刻重疊。農家的米酒斟滿粗瓷碗，佐以腌筍與蒿粑。微醺時，忽聞跳三鼓聲自山腳傳來，老翁說這是楚人招魂的古調，亦是對知音精神的招魂。 結語： 離城那日，細雨沾濕繡林渡口的柳梢。回望石首，江水依舊蜿蜒如琴弦，而那座摔琴的懸崖早已被藤蔓溫柔包裹。忽然懂得，知音并非遙不可及的傳說——當旅人的腳步叩響青石板，當游子的目光掠過江上帆影，當每一個孤獨的靈魂在此找到共鳴的震顫，石首便成了永恒的知音故里。 后記： 夜宿金陵，案頭桃花猶帶石首晨露。瓶中清水微漾，恍惚又是調弦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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