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語書生"黃韶為董公（衛國）立祠撰文

石城縣洪水石

董鎮臺生祠敘 黃韶字球昉 書生舞文弄墨，壯士枕戈待旦。南轅北轍之人，如同冰炭難以相容。若要在世上真正有所作為，必須頭戴雄雞冠（象征勇武），身披虎皮（象征威嚴），大口啃食生豬肩肉，拉開萬石強弓，舉起七十萬斤巨鼎，生得虎頭燕頷（威嚴之相），以氣勢震懾三軍，才能掃除彗星般的戰亂（平定天下），指點中原山河；踏倒華山令其西傾，填平滄海使其東平。那些戴著雪帽登山、背著詩囊進京（指文弱書生），咬著筆桿苦吟詩句，學孟浩然聳肩、李賀瘦弱的酸儒模樣，就該被我們踞坐痛罵，潑臟他們的帽子趕走！古人之所以放棄筆墨，投筆從戎萬里征戰，正是因為胸懷封侯報國的志向啊！ 當今天朝以金戈鐵馬平定天下，手握五岳，腳踏百川，邊疆蠻族（雕題黑齒之人）無不望風而降，獻上獒犬雉鳥（象征歸順），稱頌萬年太平。但海上殘敵竟敢掀起颶風惡浪，如蛟龍般出沒作亂。天子憂心南方局勢，特命鎮臺董公持節鉞（兵權信物）總領東南防務。多年來義旗所指之處，虛張聲勢的叛賊聞風喪膽；軍令一至，流寇如驚鳥潰散。董公的功勛已威震福建（七閩），名聲響徹福州（三山），而新羅八縣（今龍巖一帶）更是直接受他統領。百姓受他恩德愈久，蒙受的庇護愈深。 武平雖是彈丸之地（三省交界處），但山高林密，常有鼠輩盤踞。當年謝逆（謝志良）在五指山作亂，董公揮刀亮劍，未損一兵一卒，便以三尺朱繩（捆綁罪人之索）將其同黨盡數擒獲。這是他在過去的功績。至于他分派將領鎮守邊邑，軍令如虎吼雷霆，將士如銅墻鐵壁，而軍法嚴如秋霜，不拿百姓一粒米、一塊肉。這是他平日的功德。更有一支駐守新羅的驕兵，如星羅棋布卻橫行不法。地方官勢單力薄，管束他們如同面對木偶，稍加約束便遭怒目威脅。董公查明實情，上書朝廷，一紙調令撤走駐軍。黃發孩童與白發老翁無不歡呼雀躍，如燕雀起舞相賀。百姓終于卸下腳鐐般的重負，舒展緊鎖的眉頭。董公這般盡心守護疆土，正是以武力止戰亂的至高境界，功德無量！ 武平軍民感念董公厚恩，士紳百姓爭相為他建造"長生祠"祈福。若論功德覆蓋全福建，則全福建都應祭祀他；若論恩澤遍及全汀州，則全汀州都該立祠。武平一縣之祠，豈能彰顯董公之重？然而白鹿夾道（祥瑞之兆），青龍護駕（神異傳說），眾人交口稱頌，也算寄托獻果捧酒的至誠心意。董公一生不擅文墨，但用兵之道，遠勝漢代霍去病、衛青，近超明代徐達、常遇春，故而能兵不血刃、戰鼓不響，百姓感恩戴德，傳頌不絕。 世間多少迂腐書生，嘴上談兵如龍蛇飛舞，舌燦蓮花夸耀方叔、召虎（古代名將）。一旦掛上官印、侍奉權貴，便手舞足蹈逢迎八方，吞吞吐吐諂媚討好，搖尾乞憐。即便如此，還衣冠不整（麛裘赭冠），惹得罵聲載道。誰愿封住百姓悠悠眾口，效仿麥邱老人（真心祝壽）之舉？在董公看來，這等文人真是一腳踢不著、一文錢不值的廢物！ 董公功勛日增，威名日盛。御前屏風記其偉績（帝王褒獎），彩鳳自天而降（吉兆）。他必將升任大司馬（兵部尚書），從鎮守福建到安定天下。屆時"長生祠"將遍布神州，豈止福建汀州，又豈止武平一隅？狂妄書生們，你們等著秦始皇再世（焚書坑儒），將你們統統埋了吧！ 此文絕非簡單應酬之作，而是晚明至清初東南武將與士紳合作的縮影。黃韶以書生身份為武將立傳，既打破"文人輕武"的舊習，又借董公功業暗諷明末文官集團的腐敗無能，實為亂世中地方勢力重構話語權的文化宣言。 乾隆十年石城縣令王士倧主修《石城縣志》收錄了黃韶所著《董鎮臺生祠敘》。 董鎮臺生祠敘 黃韶字球昉 書生弄鉛翰（qiān hàn，注1），壯士枕干戈（gān gē）。南轅北轍，冰炭難入。畢竟實落有用，還須戴雄雞、負皋比（gāo pí，注2），啖生彘（zhì）肩，控萬石（dàn）弩，舉七十一萬人鼎，虎頭燕頷（hàn，注3），氣壓三軍，方能掃除?槍（chán chēng，注4），指定中原；蹋華岳使西倒，填滄海令東平。區區雪帽登山，奚囊（xī náng，注5）入洛，含毫苦吟，作浩然聳肩長吉（注6）細瓜狀便當踞坐嫚罵，溺其冠而麾之昔人所以學書不成，投筆萬里，有封侯志也。 今我朝以金戈銕馬定天下，手提五岳，足躡百川，雕題黑齒（注7），無不草偃風靡，獻獒雉（zhì），稱萬年。而海上殘孽乃敢鼓吹颶浪，出沒潛蛟。天子焦然南顧，爰命鎮臺董公（注8）以節鉞（jié yuè，注9）總制上游。年來義旗所指，蛙怒（注10）魂消；羽檄（yǔ xí，注11）一馳，鳥游（注12）不樂。業已勛高七閩（注13），名滿三山（注14）而新羅八邑（注15），則尤隸綸羽（lún yǔ，注16）麾下。食德愈久，而受庇尤長者。 武平（注17）以彈丸黑子（注18），為三省接界。峻嶺高山，?竊憑據。昔之日，謝逆（注19）作亂於五指（注20），公揮刀頭之末光，仗鞭梢之馀威，無廢簇，無絕弦，而朱絲三尺駢首（pián shǒu）就擒。此猶其功在往時者。至其分命將校、鎮下邑士，如虎令，如雷將，如干城，而法如秋霜，不以一臠一粒擾平民。此猶其功在平日者。至新羅之旅（注21），星羅碁置，驕恣不法。有司力綿勢薄，聽之則土木偶，制之則嗔目語難。公廉知其狀，請之上，一紙書撤，還原汛時。黃童白叟，莫不雀舞燕賀（注22）。解重立之足，而開百結之眉。此其悉心封疆，真所謂止戈之武（注23）而無量功德矣！ 武人荷公厚恩，紳衿士庶競作長生祠（注24）以為公祝。夫功德在全閩，則全閩祀之；功德在全汀，則全汀祠之。武邑之祠，何足為公重？然而白鹿夾道，青虬（qiú）扶輿，眾口交互，亦足寄獻果捧觴至意。計公生平不事文墨，而行兵用將，遠之在驃姚（piào yáo，霍去病，注25）、衛公（衛青，注26）上，近亦駕中山（徐達，注27）而鞭開平（常遇春，注28），故能師徒不驚，桴鼓（fú gǔ，注29）不震，而百姓感德誦義無窮。 世間多少頭巾酸子，口談龍蛇，舌數方召（注30）。一日掛銅章、事當道，便倒手扳舞八風，喔吚囁嚅（ō yī niè rú），搖尾而乞憐，然且麛裘赭冠（mí qiú zhě guān，注31），謗聲載道。誰為鐫行路之口，而效麥邱之祝（注32）？以公視之，真所謂靴尖所不著，而一錢所不值者矣！ 公自此而勛日以高，名日以滿。御屏紀績（注33），彩鳳自天。晉階大司馬（注34），以鎮閩中者鎮天下。吾見長生之祠遍天下矣，豈真閩汀，又豈武平而已哉！傲語書生，為我起祖龍（注35）而坑之。 注釋：1. 鉛翰：代指文墨。 2. 皋比：虎皮，代指武將座席。 3. **虎頭燕頷**：形容武將威儀，典出《后漢書》。 4. 欃槍：彗星，喻叛亂。 5. 奚囊：詩囊，喻文人行裝。 6. 長吉：唐代詩人李賀，借指苦吟文人。 7. 雕題黑齒：南方少數民族，代指邊遠地區。 8. 鎮臺董公：清代總兵董衛國，駐守福建。 9. 節鉞：符節斧鉞，象征軍事統帥權。 10. 蛙怒：喻虛張聲勢的敵人。 11. 羽檄：插羽毛的緊急軍書。 12. 鳥游：指流寇如鳥散亂。 13. 七閩：古指福建地區。 14. 三山：福州別稱。 15. 新羅八邑：福建汀州府屬八縣。 16. 綸羽：代指軍令文書。 17. 武平：今福建武平縣。 18. 彈丸黑子：喻地域狹小。 19. 謝逆：指清初反清首領謝志良。 20. 五指：武平五指山。 21. 新羅之旅：指駐防汀州的軍隊。 22. 雀舞燕賀：百姓歡慶如鳥雀飛舞。 23. 止戈之武：以武止戰，典出《左傳》。 24. 長生祠：為活人建的紀念祠堂。 25. 驃姚：霍去病曾任驃姚校尉。 26. 衛公：西漢名將衛青。 27. 中山：明代開國功臣徐達，封中山王。 28. 開平：常遇春，封開平王。 29. 桴鼓：戰鼓，代指戰事。 30. 方召：西周名臣方叔、召虎，代指賢臣。 31. 麛裘赭冠：喻虛偽做作的官員。 32. 麥邱之祝：齊桓公受麥邱老人祝福，喻民心所向。 33. 御屏紀績：功績被皇帝記錄于屏風。 34. 大司馬：古代最高軍事長官。 35. 祖龍：秦始皇，借指暴政。 黃韶以"武人荷公厚恩，紳衿士庶競作長生祠"開篇，又以"傲語書生"自居，代表地方士紳群體為董公立祠撰文，兼具官方褒揚與民間頌德的雙重意圖。“鎮臺”釋義： 官職對應：清代總兵的尊稱，因總兵統轄一鎮綠營兵，故稱“鎮臺”，官階正二品，掌地方軍事防務。 文獻佐證：《董鎮臺生祠敘》中“鎮臺董公以節鉞總制上游”“勛高七閩”等描述，與董衛國任福建江西總督、加兵部尚書銜的履歷高度吻合。董衛國（？—1682），漢軍正白旗人，清初重要軍事將領及地方大員，主要活躍于順治、康熙兩朝，以平定“三藩之亂”中的卓越功績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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