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從“站住腳”開始——紀念援越抗美60周年

張鎖龍

以鐵道兵二師為主組建的中國后勤部隊第一支隊，執行黨和國家交給的援越抗美的偉大使命，1965年6月，部隊入越后，遇到的第一大考驗，就是能不能適應惡劣的自然環境，站住腳？正如總參李天佑副總參謀長當年向支隊主任龍桂林交代任務時說：你這次帶部隊出國，關鍵問題首先是站住腳。第一步能站住腳，第二步才能談得上完成任務。果真“使命”，從“站住腳”開始。 圖:中國后勤部隊一支隊指揮部主任龍桂林，在出關前，登友誼關，賦詩一首:金雞山下登雄關，冷眼向南望狼煙。粉身碎骨全不懼，留得英名在人間。 圖:中國后勤部隊一支隊指揮部主任龍桂林（左）、政委郭延林（右）在友誼關前合影。 圖:中國后勤部隊一支隊指揮部主任龍桂林（左3）、政委郭延林（右3）入越前與隨行人員在友誼關前合影。 越南屬熱帶季風氣候，氣溫高，濕度大，5至10月為雨季，6至8月白天溫度達49℃，平均濕度85％左右，年平均降雨量1500至2000毫米以上。部隊6月入越，正遇炎夏酷暑，環境極其惡劣。我們住在帳篷或簡易工棚里，氣溫常在40～45℃，像蒸籠般熏烤，白天根本無法休息，為了降溫，指戰員特將被子蓋在蚊帳上，席子放在鋪板底下睡在地上，才能勉強稍得休息。在戰爭環境下，指戰員不論白天還是夜晩，都要保持高度警惕，一有敵機襲擾，一部分人要對空作戰，其余人要防空，同時要進行搶建搶修鐵路的緊張施工。由于天氣炎熱，指戰員個個汗流浹背，一天到晩，身上衣服濕漉漉的，一個人一天要喝十多壺開水。 圖:部隊進行改建鐵路施工，戰士在扛枕木。 圖:部隊進行改建鐵路施工，戰士在抬鋼軌。 圖:部隊進行改建鐵路施工，戰士在道床搗固。 圖:高射機槍連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打擊敢于來犯的敵機。 圖:守衛在龍邊大橋旁的高射機槍連，隨時準備殲滅來犯敵機。 圖:被活捉的美軍飛行員 圖:繳獲的美軍飛行員攜帶的13種文字的投降書。 越南氣候濕熱，植物繁茂，病媒昆蟲及病源微生物繁衍，不能隨便在外洗冷水澡，喝生水。水塘、水溝里還有鉤端螺旋體，下去洗澡就可能侵入皮膚而發病，如治療不及時就有生命危險。每天沖涼，每人只有一桶水。因此，不少同志長癤子、生痱子、患陰囊炎。越南蛇比較多、尤其是劇毒的竹葉青、金環蛇、銀環蛇、眼鏡蛇、蝮蛇等。那時真是談蛇色變，使人膽戰心驚。據說我們支隊指揮部駐地，在一個50米長40米寬2000平方米的小樹林里，一個月內就打死60多條毒蛇，跑掉的還不算。有的戰士被窩里鉆進去四五條蛇，有的走在路上蛇繞到腳脖子上，有的路過樹林，被樹枝上的毒蛇咬傷頭部，有的野外大便、陰莖被蛇咬傷，有的連隊廚房存放的雞蛋被蛇吃掉等。另外，蜈蚣、旱螞蟥、蚊蟲叮咬，使人心緒不安。當時，我最怕蚊子、小咬叮咬，臉上、胳膊上、身上都咬得紅紅點點，真是癢死人，特別是我的兩只耳朵，被小咬咬得發炎、流膿，淋巴腫大，痛得癢得使人難以忍受，無奈，只能盤腿坐在蚊帳里處理公文、草擬公文、電文。旱螞蟥叮在腿上是常有的事，有的甚至順褲子爬叮到陰囊上。 圖:一支隊政治部就在我身后的自然山洞里辦公。 入越之初，大家對越南的天氣極不適應，熱得汗流浹背、衣服濕漉漉的、滿身長痱子、患陰囊炎、不好走路；天熱得吃不下飯，水土不合，普遍拉肚子，蚊蟲叮咬睡不著覺；身體一天天消瘦，體質一天天下降。能不能站住腳，成了援越抗美的關鍵問題。支隊黨委決定發動群眾千方百計度難關，號召指戰員為革命而吃飯，“誓為‘五個偉大’爭光！” 圖:天氣炎熱，戰士穿著短褲施工。 圖:宣傳科戰友合影前排（左至右）蔡祖派、王福章（科長）張世發后排（左至右）陳亨初、梅其瑞、劉琮、張鎖龍為了落實支隊黨委的決定，政治部專門研究加強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見，并針對當年援外部隊不允許將解放軍報、鐵道兵報等報紙帶出國的規定，我們的信息不暢通，迫切需要一種簡便的溝通載體；繁重的鐵路改建、新建、搶修任務，面對著頻繁的防空作戰戰斗，面對著惡劣的自然環境，迫切需要不斷地進行戰斗動員；廣大指戰員發揚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繼承和發揚了我軍光榮傳統，用鮮血和汗水培育了中越友誼，涌現了大量可歌可泣、生動感人的英模事跡，迫切需要廣泛傳頌。決定辦一個傳單式的戰地小報，定名為《戰地黃花》，傳遞信息、宣傳典型、鼓舞部隊、激勵斗志。由政治部宣傳科具體負責承辦。 那時，我任支隊政治部宣傳干事，后任團宣傳股長，均參與了辦《戰地黃花》小報的活動。首長要求我們把它作為戰時鐵路搶修，對空作戰宣傳鼓動，最現實、最快捷、最有效的形式之一。要求我們緊跟戰時形勢、突出戰時特點、辦出戰時特色，做到反映部隊搶修、作戰速度要快；文章要短小精悍，富有戰斗性、鼓動性；突出宣傳搶修、作戰的戰績和部隊的英模事跡。為了辦好《戰地黃花》，我們組織了從連隊至支隊上下聯動的報道網絡，及時互通信息；成立了精干的采編班子，哪里有英雄事跡，就到哪里去采寫；采取了采訪、編輯、審稿、刻印一條龍的工作方法。當年，辦快報的條件極差，環境極為艱苦。辦公沒有一張桌，沒有一張凳，只有每人一塊鋪板，白天當辦公桌，晩上當床睡，每人一個馬扎；辦報，就是一塊鋼板、一支鐵筆、一卷蠟紙、一捆紙、一臺油印機。在這種條件下，辦小報人員陳亨初、梅其瑞、文德輔等紛紛表示，不能因辦小報條件差，就降低辦小報的標準，一定要千方百計辦出特色來。由于大家齊心協力，《戰地黃花》小報辦得貼近戰時實際、貼近指戰員生活，辦得有聲有色，深受指戰員歡迎。 一支隊政治部宣傳科辦《戰地黃花》小報，就在這個小山洞門口。 在戰爭中學習戰爭，晚上馬燈下認真閱讀毛主席著作。 圖:研究如何搞好戰時宣傳工作？如何完成支隊黨委交給的任務辦好《戰地黃花》小報的通聯工作？出席一支隊宣傳工作會議人員的合影。《戰地黃花》首先組織“站住腳，是完成援越抗美任務的基石” 的系列報道，發動廣大指戰員響應支隊黨委號召，開動腦筋，想辦法，找竅門。許多防毒蛇、蚊蟲等辦法應運而生，我們運用《戰地黃花》快報，作了報道：出門一人一根棍，打草驚蛇——防蛇咬；睡前抖被子——防蛇鉆被窩；走路扎褲腿——防旱螞蟥叮；站崗擦防蚊油、戴防蚊罩——防蚊蟲叮咬；餐餐吃瓣大蒜頭——防止拉肚子等。經過群策群力、艱苦努力，終于戰勝困難，適應惡劣環境，站住了腳根,為完成援越抗美任務打下了基礎。 鐵道兵參加援越抗美戰爭，就是為了確保戰時鐵路暢通。我們一支隊按照中越兩國政府協議，擔負河（內）友（誼關）、河（內）老（街）、東（英）太（原）、克（夫）太（原）4條鐵路全長554公里的戰時工程保障任務。要保障鐵路暢通，就要對現有鐵路實施路網改善工程，新建戰備工程，敵炸我修的線路、車站、橋梁搶修工程。 一支隊指揮部主任龍桂林與戰士一起搶修鐵路。 首段米軌改建成混合軌，即米軌與標準軌共同使用的鐵路，俗稱:“三條腿”鐵路。圖:慶祝改建首戰告捷，試通車慶祝！ 為減少部隊損失，一支隊作戰科參謀周大喜勇敢不怕死的精神拆卸美機投擲子母彈分裂裝置。 為減少部隊傷亡，九團參謀王硯耕不怕犧牲勇敢地拆卸美機投擲的未爆炸的菠蘿彈，進行研究。 圖:中國后勤部隊一支隊首屆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合影。接著我們組織報道鐵路改建、新建、搶修方面的英雄事跡。改建鐵路, 要將越南的1米窄軌，改建成1.435米標準軌，即標準軌與窄軌兩者兼用的混合軌，戰士稱其為“三條腿”鐵路, 這在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對所有的人都是全新的工程任務。且在惡劣的自然環境和頭頂“三角板”（指美機）、腳踏定時彈的戰爭環境中，改建、新建、搶修鐵路異常艱苦，不但要付出巨大的體力勞動，而且要有隨時準備在反空襲戰斗中犧牲的精神。在改建鐵路中，《戰地黃花》小報就組織“邊學邊干，為國爭光” 的系列報道，報道指戰員學中干，干中學，出色完成任務的經驗體會，促進了改建工程的順利推進。在援越抗美期間，我們支隊共完成鐵路改建、新建、搶建等中越兩國簽訂的101項協議的工程任務，項項都有報道。如我們報道了“橋梁搶修首戰告捷”，1965年9月20日11時30分，是美機首次空襲河友線上的宋化橋，也是美機首次空襲我們支隊管區鐵路橋的地方。那天，美機在宋化橋地區投彈40余枚，其中2枚命中，致鐵路橋1號墩炸毀，其余橋墩受損；第1聯和第2聯連續桁梁，均遭炸彈沖擊波或彈片傷害，致梁移位1.1米至3.1米，部分梁的弦件、桿件毀壞；橋面和兩端線路共破壞130米。該橋屬六團二營管轄，時任團參謀長潘成忠在美機炸后15分鐘就趕到現場研究搶修方案，組織指揮部隊搶修。宋化橋搶修由六連為主，五連配合，從全團四個連隊抽調技術骨干30余人增援。參戰指戰員斗志昂揚，紛紛表示：堅決打好搶修第一仗，發揚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和連續作戰的精神，經過25小時的苦戰，提前完成了橋梁搶修任務，受到了上級的嘉奨。 美國侵越飛機，對越南北方鐵路交通空襲不斷升級，宋化橋、車站炸了，鋪謂、郞梯車站炸了，市求大橋、北江大橋、安員大橋、龍邊特大橋炸了，1965年10月5日，支隊部駐地炸了……這些都沒有嚇倒英雄的鐵道兵指戰員。我們《戰地黃花》小報組織“首戰必勝”、 “戰，務求勝” 的系列報道，報道指戰員在戰爭中學習戰爭所取得的戰績、作戰經驗、戰例等。1965年10月5日，支隊部遭敵機襲擊，直屬高機連不怕犧牲，迎著敵機痛擊，獲得擊落1架、擊傷1架的戰績，受到中央軍委的通令嘉獎。我們報道“高機怒吼，敵機落地”。1966年12月2日，美機RF-4c4架，超低空偵察克太鐵路合進車站和七團團部一帶，時刻警惕的團直高機連指戰員當敵機進入陣地，僅用40秒，耗彈604發，擊中敵機，空中爆炸，活捉了跳傘逃生的2名飛行員。我們作了“開火40秒，敵機擊落地” 的報道。 白天炸，晚上修，隨炸隨修，保障鐵路暢通。 搶修中的多福大橋。 搶通被炸得傷痕累累的北江大橋 搶修龍邊大橋 圖:克太鐵路的合進車站被敵機轟炸的破壞狀況 圖:美機轟炸后，立即沿鐵路線偵察破壞情況，并查明是否有定時彈、位置等，以便搶修和排除定時彈。 在執行援外任務中，如何繼承和發揚我軍光榮傳統，對援越抗美部隊提出了新課題，為了鼓勵指戰員勇于實踐，總結新經驗，我們《戰地黃花》小報組織“尊重越南政府，愛護越南“一草一木”、“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譜新篇”、“再創一條‘打不爛、炸不斷’的鋼鐵運輸線” 的組合報道。先后報道了排險英雄我們支隊二團十一連戰士楊遠才的事跡:1966年2月6日晚,他不顧一天緊張搶修的疲勞, 主動去執行搬遷營地的趕豬任務。當他于次日凌晨趕著五頭肥豬路過文富鐵路巡官橋時, 由河內至安沛的71次旅客列車疾駛而來, 一場車翻人亡的車禍迫在眉睫瞬間即可發生, 楊遠才不顧個人安危拉著豬耳朵, 推著不肯動彈的豬屁股，拼命地把豬趕下鐵路, 避免了列車脫軌翻車事故, 使幾百名越南乘客脫險.。可是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他已經來不及避讓, 被疾馳而來的列車撞成重傷, 經搶救無效于當天光榮犧牲。楊遠才舎己為人的英雄行為, 受到越南人民的高度贊揚，安沛省外事處及安沛鐵路等有關單位派代表到連隊向烈士敬獻花圈。《戰地黃花》報道了12位一等功臣的英模事跡, 有力地鼓舞著廣大指戰員在援越抗美戰爭中不斷立新功！ 圖:指戰員英勇戰斗，不怕犧牲排除定時彈。 圖:中國后勤部隊一支隊第二屆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合影。我們支隊涌現出許多先進單位和英模人物: 六團一營、十團一營、七團高機連、九團高機連獲中央軍委嘉獎；54個單位記集體二等功、559個單位記集體三等功；12人記一等功、46人記二等功、10751人次記三等功。 健在的一等功吳以先，身負重傷堅持戰斗，至今胸部仍留有美機投擲的菠蘿彈鋼珠33棵。 一等功吳以先負傷的狀況及現仍在胸部的彈珠。 國家授予吳以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紀念章 在援越抗美戰爭中，我們一支隊犧牲297人，安葬在異國他鄉。還有在搶修、對空作戰中，負傷的1634人。在紀念援越抗美60周年之際，我們活著的戰爭幸存者無比懷念英烈們！祖國和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 援越抗美烈士陵園 三大隊政委王克成到高榮烈士墓前掃墓，祭奠老戰友。 圖:部隊回國前夕，6團11連戰友來到犧牲的烈士易家寶墓前，向他告別。 一等功榮立者向成湘烈士 當年連隊指導員謝長庚赴越南掃墓祭奠英烈，在向成湘烈士墓前默哀！ 在援越抗美中犧牲的烈士 援越老戰士及烈士親屬到越南祭奠英烈。 （圖片:來源于張金春援越抗美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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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