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印象

劉克臣

海棠的概念成于何時？大概在成年以后吧。海棠的印象成于何時？也許更早些，大概在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 為什么海棠的概念和印象形成的時間差距這么大？因為，小時候不知道什么是海棠，而當時把海棠果叫“沙果”。就象小時候不會叫高大上的學名，而是三毛子、二驢子一樣。 記得小時候，父親下班時帶回幾棵果樹，并領著哥哥和我栽到了園子里，并澆了水，很快，居然活了。 三年以后，居然開了花。那粉紅色的花苞挺美，可心思卻完全不在花上，而想象著秋天里果子成熟后的品嘗。 于是，給曾經在我家里讀高中后在華僑接待站工作的大表哥寫信: 家里的沙果開花啦，秋天一定能結出很多果實，希望到時能嘗嘗。可見，小學三年級的我，吃，是第一要務。 要知道，那是三年自然災害剛結束啊！記得，小伙伴們曾經互相問:最愿意干什么？有小伙伴的回答竟然是: 有病。 很快，這竟然形成共識。因為有病，可以得到許多平時享受不到的福利，甚至可以吃到水果！比如，一個蘋果，切成幾瓣，有病的可以多分一片！ 于是，“有病”也就成為一種想往。倒不是想往苦痛，而是這種苦痛時所帶來的“福利”。比如，一塊糖，一杯甜水，一塊餅干，一只香蕉…… 正是這種對水果的追求，我時時地觀察沙果的長勢。一簇簇的花變成了一簇簇的果，并由火柴頭大小變成黃豆粒大，并迅速變指甲大小。 父親說: 該疏果啦。便將那小果摘下來，一下子少了一半多！心疼啊，要是等到秋天，那不是更多更好嗎？但，父親是絕對權威，他咋說都是對的。 何況，還有這摘下來的小果呢。但這小果沒啥滋味，不酸，更不甜，將就吃吧。很快被搶食一空，大雜院的孩子多呀。 還記得暑假時，去了農村。親屬家園子里有鄰家探過來的沙果樹，很高，很粗，果子也更多。黃綠色，向陽面己泛出了淺紅。于是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隨手摘下，放入口中。卻覺嘴唇刺痛，并馬上紅腫了起來，嘶溜嘶溜地回到室內。母親笑罵道: 你這是讓蜂子蜇了，活該，你這小饞鬼！ 從此，以后又去親屬家卻再也沒偷吃過。不是因為怕蜇，而是長大了。 上中學時，中午放學沒回家，幾個同學相約，去郊區漁塘游泳。一陣撲騰后，精疲力盡了，而且餓了。便拔池邊的蔥充饑，下肚后更覺饑餓，便盯上了農戶家的果樹。 一同學善跳，一高便將果樹側枝拉了下來。眾同學蜂擁而上，“咔嚓”一聲響，側枝折斷，農戶家中傳來:啊啊的亂叫，有點慌，眼尖的同學發現對面山上勞作的人們向我們奔來！ 以下的行動就詮釋了什么叫“作賊心虛”和“慌不擇路”。我們一路狂奔上山，從根本沒有路的草叢中踩出一條回到了學校，回到了教室。 正在上課的老師斜著眼晴看看我們，似乎不太滿意，但也沒有深究。少年人，誰還不犯點錯誤？老師也有過這個年令，再說，年輕人犯錯誤，上帝也會原諒的。我記得這是一位偉人說的。 這就是我對海棠的初始印象。這個印象中，果是第一位的，花是無所謂的。民以食為天，人們只有滿足了衣食住行這些基本需求后才會有精神追求。這是政治經濟學的基本原理。 但我很懷念那棵早年栽植的海棠，同時栽植的海棠成齡后枝繁葉茂，欺地了，被砍掉。唯有園子邊上的這棵保留下來，直到搬到新家。據說，依然堅強的存活著。老地段早已開發成新區，恐怕早就沒有了。 但，它在我心中永存。必竟那童年的記憶，而且還那么美好。 參加工作后，收入頗豐，加之讀書增多，閱歷逐漸豐富，意趣大都轉移到精神層面的消費上，對許多事物有了新的認知和感悟。 海棠也從沙果的口腹之欲而向文化層面轉向了。從海棠的品種習性向海棠花的寓意內涵方面注重了起來。 尤其是到了晚年，年輕時忙于工作不暇顧及的一些場景，現在卻沉于其中，海棠就是其中之一。 它不再僅僅是水果的概念，而具有了文化品味的屬性，并且不斷地被挖掘著，詮釋著，消費著。 這時的看花，除了贊美它的花形、花色，它的含苞孕蕾，它的豐姿靈氣，更看重了它的內涵，它的寓意以及引申出來的各種故事。 如蘇軾對海棠的贊美: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夜轉廊。而開創婉約風格。其中:故燒明燭照紅妝句更成護花名句。 清代曹雪芹在詠白海棠組詩中: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句，以雙關手法提煉海棠神韻，形成白海棠獨特的性格符號。 明代瞿佑《垂絲海棠》中: 玉蘭斜搭酣春睡，借用貴妃醉酒的典故，賦予花木擬人化的情志。 王安石″綠嬌隱約眉輕掃"句，首創人物化比喻，何希堯″深鎖東風貯阿嬌"句，形成了活用典故的詩意張力。 從意象體糸解析，色彩美學上看，梨花白與胭脂紅的融合: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來招來玉砌魂。句中用胭脂、秋階隱寫“紅”，用玉砌、冰雪來隱寫“白”。 夜月與春暮的對照上看: 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訴黃昏句，則分別寫出了夜月和春暮而借用了“獨倚畫欄”和“清砧怨笛”的意境。 從人格向征上看，閨閣女子與文人氣質的區別和融合:″ 海棠不借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句，胭脂色是指女子，而“不借”、“獨立"則表現出文人氣質的孤傲。等等等。就不一一詳訴了，必竟這與賞海棠關系不大。 海棠花嬌而不艷，美而不俗，為世人寵愛。歷代文人又賦予了許多內涵而褒而揚之，可見真有為人稱道之處。 我，一介俗人，學而時習之，漸也生向慕之心。總之，海棠之美，極見人心之美，極映人心之美。甚于攀枝折花而招搖者，而搔首弄姿者，盡也有，也是另番喜好，不予置評。夫子曰: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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