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舟/杭州太陽嬉雨 初識江南 <p class="ql-block">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p> <p class="ql-block"> 初識江南，便是在這如夢似幻的詩句中。江南的種子，在少年的我心中生根、發芽。</p> <p class="ql-block"> 我和杭州的緣分可以追溯到1988年，那年我17歲。7月底的樣子，我跟隨姐夫（也是師父）和他的師弟一行3人，到杭州補涼席。在武林門車站下車后，他倆去探路，讓我留下照看行李。</p><p class="ql-block"> 中午時分，太陽挺大，我戴著個黑色的太陽鏡。許是坐車累了，就倚在行李上打瞌睡，竟睡著了！</p><p class="ql-block"> 睡眼惺忪中，我感覺有人在推我。我嚇出一身冷汗，醒了。趕緊環視四周，幸好，幸好，行李都在！我怎么會睡著了！行李被人拿走怎么辦吶！</p><p class="ql-block"> 我以為戴個墨鏡，就算睡著了別人也看不到呀！怎么就被人看破了呢！</p><p class="ql-block"> 我從心里非常感激這個人。但是，年少害羞，又差點晾下大禍，感激的話，竟沒有說出口。</p> <p class="ql-block"> 此行失策。杭州的天雖也熱，但睡涼席的人少。相比湖南的一些城市，杭州富裕，用空調的人更多 ，墊的是草席。師兄弟二人轉了一圈，悻悻而歸。</p><p class="ql-block"> 折戟沉沙，只能打道回府。我們經過臨安，做了10來天的活，賺了點回程的路費 ，準備回家后再去湖南。不料，在橫路車站遇到了麻煩。</p><p class="ql-block"> 起因是由浙江臨安往安徽寧國方向的班車少，每天僅有一趟。橫路是一個中途停靠站。售出的車票有座次，但上車時發現并沒有。姐夫在和站內工作人員質詢時，言語起了沖突。對方很蠻橫的告知我們：車票作廢！不予退費！并且揚言，后面都不賣票給我們！</p><p class="ql-block"> 強龍難壓地頭蛇。無奈之下，我們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挑著擔子，走著回家。</p><p class="ql-block"> 山間土路，不停有車開過，塵土飛揚。走一段后，我們看到彼此渾身只剩眼睛在咕碌碌轉，真是哭笑不得。又走了很長一段路，行到一個諾大的水庫，我們稍作歇息。</p><p class="ql-block"> “咚……”的一聲，我 巡著聲音看去，水面還在冒著泡，波紋向四面漾開。原來，是師叔向水庫投了一塊巨石。</p><p class="ql-block"> “要是石頭能漂起來，我就再來杭州。”師叔忿忿地說。</p> <p class="ql-block"> 我在心里不置可否。杭州風景如畫，人們樸實善良。我是要來的。</p><p class="ql-block"> 只因這個城市一個陌生人的善意，我和杭州，結緣了。</p> <p class="ql-block"> 8月中旬左右，我在電視上看到，杭州遭到臺風的襲擊，我是既慶幸又難過。慶幸的是，我們沒有業務，離開了杭州，免受風災之惶恐；難過的是，這美麗的風景被慘遭蹂躪！</p> <p class="ql-block"> 又見杭州已是5年之后。隨著塑料制品對竹制品的替代，我在學藝4年之后被迫改行，到培訓班學了裁縫。3個月的時間能學點啥？勉強能縫紉而已。92年上半年培訓結束，下半年就去了福建。</p><p class="ql-block"> 福建晉江，傷心之地。</p><p class="ql-block"> 93年，聽說有老鄉來浙江做衣服，我找她帶我，這是我向往的地方。比起福建晉江的蠻荒，我相信江南的溫潤，應該更適合我成長。</p><p class="ql-block"> 我們去到的地方是湖州市德清縣。那時德清的縣政府都還在城關鎮。去德清沒有直達班車，要從杭州中轉。就這樣，我和杭州，再續前緣。</p><p class="ql-block"> 我們一行人乘大巴車從早上7點多就出發，一路顛簸，到晚上11點多才到杭州。車不能進站，只能到北大橋下車。我們向附近工廠的門衛打聽，去武林門車站怎么走？被告知：可以打的過去。</p><p class="ql-block"> 打的？不可能的！那對于褲管還粘著泥的我們，無異于敗家！我們唯一的強處就是有年輕的心和強健的腿。</p><p class="ql-block"> 走起！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武林門進發。</p><p class="ql-block"> 我背著包和塞在蛇皮袋里面的棉被，還有一紙箱滿滿的書。看到女孩子提著大包小包疲憊不堪，又保護欲膨脹，拿過來捎上幾個。</p> <p class="ql-block"> 城市道路寬闊整潔，燈火通明。初春時節，夜漸深，街道有些清冷。我們緊了緊褲帶和行囊，風裹著我們凌亂的腳步，路燈投下了我們憔悴、斑駁的身影。但年輕的心，是火熱的，期冀著明天。</p><p class="ql-block"> 待到了德清，我沮喪的發現，我唯一的一雙皮鞋，都咧嘴了。</p> <p class="ql-block"> 我在德清度過了難忘的2個春秋，心中對杭州一直念念不忘。這期間，有位從杭州過來的師傅，姓王，我記得他是江西人。他告訴我們說，杭州，美麗的風景，破爛的城市。我不以為然，煙雨江南，夢里都在召喚著我。只是那邊人生地不熟，沒有機會去。</p> <p class="ql-block"> 1995年過年后，我再也按耐不住了，決定要到杭州闖一闖。我還是先到德清安頓好行李，和同鄉曹哥一起，踏上杭州的征途。</p><p class="ql-block"> 舉目無親。陌生城市的喧囂和繁華讓我們既激動又茫然。我們憑印象從武林門車站往四季青走，一路找尋服裝公司。</p> <p class="ql-block"> 盡管杭州四季青在服裝圈大名鼎鼎，但服裝公司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比比皆是。我們沿著艮山路走到中河高架橋，右轉沿環城東路一直走到四季青，只找到2家公司，一家叫（真維絲）一家叫（喜得寶），均是做絲綢服裝。</p><p class="ql-block"> 兩家公司都不招人。我和曹哥都很失望，難道就這樣鎩羽而歸嗎？我們不甘心，原路折回又細細的找尋。</p><p class="ql-block"> 又上了中河高架橋。這是當年的杭城僅有的3座立交橋之一。立交橋纏繞交錯，橋上車輛川流不息，橋下是古老的京杭大運河，河水平靜的流淌。我和曹哥早已饑腸轆轆，拿出隨身攜帶的干糧（春節出門家里自制的米糖），蹲在橋上，自顧著吃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這諾大的城市，哪里才是我們的安身之所？</p> <p class="ql-block"> 行至上塘路朝暉2區附近，我們驚喜的發現一家小的門面旁邊掛著一個牌匾，上面寫著杭州達達服裝有限公司。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我和曹哥推開公司的玻璃門。</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家在上塘路的服裝辦事處。2層小樓，一樓是一個小的服裝展示廳，約有80～100平方左右，二樓是樣衣制作間。環境清靜優雅。</p><p class="ql-block"> 接待我們的人聽明來意 ，問我們會不會制作樣衣？樣衣師傅 ，要的。</p><p class="ql-block"> 真是喜從天降！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也真費功夫。</p><p class="ql-block"> 行呀！我們什么都會做呀！</p> <p class="ql-block"> 其實，我撒了謊。雖然學做衣服有3年，整件的衣服也能做起來，但是，獨立制作樣衣，還真沒有過。做樣衣不比在流水線做單個工序。就算你會縫制整件，還要涉及裁剪、拷邊、熨燙等等環節。這些，都是我在前面的公司沒有做過的。</p><p class="ql-block"> 此刻，顧不了這么多了！死馬當作活馬醫！我只想有個棲身之地。</p> <p class="ql-block"> 天可憐見！公司居然沒有嚴格考核我們，我們順利入職了！</p><p class="ql-block"> 天空格外的明朗，連陌生的行人都親切起來。</p> <p class="ql-block"> 傍晚時分，返回德清的班車已經沒有了，我們只好在莫干山路上攔開往德清方向的長途汽車。等了好久，也沒有一輛車能坐上。天漸漸暗下來，就在我們心急如焚的時候，終于看到一輛往安徽方向的車，車窗外有個人朝我們揮著手，問詢后得知可以到德清，我們上了車。</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輛返程的班車，車上沒幾個人。車開了一段，還沒出杭州城，陸續又上來了幾個乘車的人。有個兇悍的人開始讓我們買票，一問票價，竟是原價的5倍！待要爭辯，前面車上的幾個人都圍了過來。這哪是要你買票，分明是要搶劫呀！</p><p class="ql-block"> 無奈之下，大家只能按他說的價給了錢。車剛出杭州，這幫人就下了車，揚長而去。一問司機師傅才知道，這伙人就是利用他的班車做道具，強行敲詐勒索，他也是敢怒不敢言。</p> <p class="ql-block"> 杭州敞開懷抱接納了我們。初到杭州，除了工作上要摸索學習新的技能外，生活也面臨很大的挑戰。</p><p class="ql-block"> 公司提供住宿，但是挺遠，在拱宸橋東的工廠內。工廠里面還有一個拉鏈廠。距工作地有約5公里。可以坐從艮山門站到拱宸橋東的公交車，再走約800米～到工廠。票價5角。</p><p class="ql-block"> 每天來回1元錢，我們也舍不得。談了工資是月薪400元，提供中餐和住宿。我們有時候想逃票，把錢換成游戲幣，1元可以換10個。上車的時候，趁人多擁擠，拿出一個，“咣當”一聲砸進投幣箱里。那時的游戲幣和1元的硬幣很像，算下來，不出意外的話，1元可以管5天。</p><p class="ql-block"> 也不天天逃票、一則怕被發現丟臉，二則自己也難為情。怎么辦？不是還有“11”路免費公交嘛！</p> <p class="ql-block"> 我為自己的逃票行為付出了代價。某一天下班，在艮山門車站，我趁人多，想用游戲幣，在我往上擠的時候，有人在門口往下擠，大家擠了一小會兒，各自安定，我也順利的上了車。</p><p class="ql-block"> 到站下車，我發現外套的上口袋里布翻出來一小節，也沒在意 ，就用手塞了回去。到晚上準備看時間才驚覺，表在上衣口袋被偷了！想起上車時候被人擠在車門口，翻出的袋里布，無疑了！</p><p class="ql-block"> 這是我下了血本買的人生中的第一塊手表，是塊機械表，買來半年都不到，表面和腕帶都是金黃色。記得購買的價格，要是坐公交車 ，能買半年的票了。</p> <p class="ql-block"> 我和曹哥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中午吃飯。中餐在公司吃，有專職的阿姨燒。因為和公司行政人員還有高管在一起，人也不多，（在一起也就10個人左右）伙食真的好。一葷多素，葷菜不是大排，就是雞腿，要不就是紅燒小黃魚、清蒸魚塊、或者紅燒肉，素菜都是些時令菜，米飯用電飯煲煮一大鍋，管飽。大米也是那種極好的，煮出來的飯粒晶瑩剔透、軟糥清香。</p><p class="ql-block"> 中餐是我們的重頭戲。經常吃到撐。我和曹哥早上大部分時候是不吃或者隨便吃點餅干什么的對付一下，晚上回去就用煤油爐煮點面條，偶爾里面也放點青菜。看到有同事煮方便面還放火腿腸，覺得真是奢侈。后來知道這個同事是浙江諸暨人，方覺得地域的經濟差異對人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p><p class="ql-block"> 我們常常站在公司的門口，看著馬路上滾滾的車流。各式各樣的自行車看得我們眼花繚亂，羨慕不已，要是我們也有一輛自行車多好呀，哪怕是輛舊的。</p> <p class="ql-block"> 一次意外發生的事讓公司決定關閉辦事處，回到工廠辦公。某一日的早晨，我們去上班，到公司后，驚恐的發現靠外面的玻璃被打碎，展廳碎玻璃渣滿地，展示的模特東倒西歪，一絲不掛，穿在模特身上的衣服不翼而飛。遭賊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美味中餐，到此為止。</p> <p class="ql-block"> 回到工廠上班，免卻了兩地奔波。多出來的時間，我就晨起跑步。那時的上塘路到拱宸橋東往我們工廠的地段還剛剛在修。我在繞著工廠周邊的路上四處跑，紹興路、沈半路、舟山東路、麗水路都留下了我的身影，遠的跑過拱宸橋到小河直街 ，還有穿過石祥路往康橋方向……</p><p class="ql-block"> 跑步是我熟悉和認識周邊環境的一種方式，會有一些驚奇的發現。有一次，我就發現一位高位截肢（無雙臂）的老人在練太極。老人面色從容，不急不緩，氣定神閑，極大的震撼了我。</p><p class="ql-block"> 曹哥后來因為家中有事，沒有留在杭州發展。我在杭州站穩了腳，把在德清的老鄉們陸續帶過來。</p> <p class="ql-block"> 算起來，從初識杭州到現在有30多年了。那一幕幕往事，都鮮活的留存在記憶的深處。些許疼痛的傷口，早已結痂，長成了身體里最堅強的堡壘。</p><p class="ql-block"> 江南的春雨，依舊纏綿；江南的春色，依舊嬌翠欲滴。而我，早已不是，當初路口那個，慌張的少年。</p><p class="ql-block"> —— 謹以此文懷念那些苦澀又美好的青春年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