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男人頌

白仙子

臭男人者，世上之珍奇也。其臭非腐魚敗肉之臭，乃是一種"男子漢"之臭，一種"大丈夫"之臭，一種"我自橫刀向天笑"之臭。晨起，臭男人伸個懶腰，打個哈欠，那口氣便如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我每每被熏得倒退三步，他卻渾然不覺，還道："今晨口齒清爽，甚是宜人。"說罷便去刷牙，那牙刷在他手中舞動，如同關公耍大刀，水花四濺，牙膏沫子橫飛，鏡子上星星點點，宛如銀河落九天。襪子是他之摯友。左一只在沙發底下，右一只在電視機后，前一只在床腳，后一只在廚房。我曾試圖為他配對，卻總如大海撈針。后來索性任其自然，倒也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室內裝飾風格。有客來訪，見滿地襪子，驚嘆道："此乃后現代藝術乎？"我笑而不語。吃飯時，臭男人更是風采盡顯。一碗面條下肚，湯汁濺得滿桌都是，衣襟上星星點點，如同繁星點綴夜空。我遞上餐巾紙，他大手一揮："無妨無妨，此乃男子氣概。"說罷又埋頭苦吃，那聲音如雷貫耳，仿佛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沐浴之事，于他而言實屬多余。我催他洗澡，他總道："昨日剛洗過。"問其何時，答曰："上月十五。"我掐指一算，今已三十有余。他見我面色不豫，便道："好好好，這就去洗。"入浴不過三分鐘，便高呼："洗畢！"我探頭一看，浴缸里的水清澈見底，連泡沫都未曾泛起。睡覺時，臭男人鼾聲如雷，時而如虎嘯山林，時而如牛喘月。我夜半驚醒，見他四仰八叉，被子踢到九霄云外，只得嘆口氣，為他蓋好。未幾，被子又被他卷成一團，抱在懷中，如同抱著稀世珍寶。我只好再嘆口氣，另取一床被子。然則，臭男人雖臭，卻也有可愛之處。我生病時，他急得團團轉，煮之姜湯咸得發苦，買之藥堆成小山，守在我床前寸步不離。我笑他小題大做，他卻正色道："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周末午后，他躺在沙發上看球賽，大呼小叫，手舞足蹈。我坐在一旁看書，不時被他打斷。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興奮的臉上，那些細小汗毛閃閃發亮，竟也有幾分動人。臭男人之錢包總是癟的，里面除了幾張皺巴巴的鈔票，便是各種收據和過期優惠券。但他從不在我身上吝嗇。我想吃什么，想買什么，他總是大手一揮："買！"雖然事后常要啃半個月的饅頭。臭男人之手機相冊里，除了工作文件，就是我的丑照。我追打他，他邊跑邊喊："此乃珍貴史料，后世當以此為鑒！"如今想來，臭男人之臭，實乃生活之味。沒有這臭味，家中便少了生氣；沒有這臭味，日子便淡如白水。正如臭豆腐，聞著臭，吃著香；又如榴蓮，外表猙獰，內里甜美。臭男人者，我之臭男人也。雖千萬人嫌其臭，吾獨愛其臭。此臭非凡臭，乃是一種"家"的臭，一種"愛"的臭，一種"生活"的臭。夜已深，臭男人鼾聲又起。我輕輕靠在他肩頭，聞著那熟悉的味道，忽然覺得，這臭味竟也沁人心脾，令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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