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蕭瑟的秋風掠過教室窗外的泡桐樹,簌簌落下的黃葉打著旋兒撲在斑駁的窗臺上。教室里空著的課桌比往年又多了幾張,黑板上方那臺石英鐘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只是報時的鐘擺聲在空曠的教室里顯得格外清亮。我把保溫杯里的枸杞茶續上熱水,望著操場上做課間操的七十八個孩子,恍惚間回到了二十六年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二十六年前的秋天——我上班的第一個秋天。在王皮溜鎮第二初級中學任八年級班主任,教英語課。我頭回見著孫永奇時,他正蹲在教室后墻根數螞蟻。這孩子褲腳沾滿泥點,作業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跡里總混著墨疙瘩。班里孩子都說他是"榆木疙瘩",我卻在他日記里讀到段驚心動魄的文字:"昨黑夜看北斗星,那些亮珠子要是能串成項鏈,準比媽媽的銀鐲子還好看。"</p><p class="ql-block">從此放學后,我的身邊總跟著一個問問題的少年。記得有次我們去白溝河畔踏春,孫永奇突然指著遠處說:"老師您看,燕子飛過的地方,麥浪會鞠躬。"我心頭一顫,周末就拎著一個西瓜去了他家。低矮的瓦房里,癱瘓的爺爺躺在床上編荊條筐,父親、母親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靠種地維持生活,對孩子的上學不抱任何希望。課下,我給孫永奇講《逍遙游》,他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星。</p><p class="ql-block">那年夏天孫永奇收到北大錄取通知書時,他攥著信封在學校門口等了我兩個鐘頭。晨露打濕了他的白襯衫,少年紅著眼眶說:"老師,您當年說的'北冥有魚',原來真的不是神話。"</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2021年開春的倒春寒來得邪乎,我踩著梯子在學校維修不亮的燈,突然梯子傾斜,我迅速跳下,右腳著地伴隨著鉆心的疼痛。縣骨科醫院的X光片白慘慘的,醫生說跟骨碎成了五瓣。手術鋼釘打進骨頭那夜,我在病床上疼得直冒冷汗,卻滿腦子都是班里那十四個孩子——申文中的作文還寫不好,王夢想的文言文還背不熟練,張泰山的一般過去時總不會運用……</p><p class="ql-block">住院第七天,我偷摸著讓妻子用三輪車把我拉回學校。晨霧里,遠遠望見校門口烏泱泱站著一片人,孩子們呼啦圍上來,林宇哭著說:"您不在這些天,教室梁上的燕子都不叫了。"那天我架著雙拐上完《古詩三首》,粉筆灰落在打著石膏的腳上,恍惚間竟像是落在麥種上的春雪。</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如今走在路上,常能碰見在外打工回來的學生。他們遞煙時總愛說:"崔老師,當年您要是去了縣城,這會兒早住上帶電梯的樓房了吧。"這話不假,有幾次可以調到縣城學校的機會,都被我“浪費”了。妻子埋怨我“不懂變通”,母親罵我“死心眼”,朋友說我“假清高”。</p><p class="ql-block">可當我看見樂樂的書包是用舊被面改的,看見笑笑在作文里寫"最大的愿望是坐趟高鐵",突然就想起孫永奇去北京前夜說的話:"老師,等我在未名湖邊站穩腳跟,將來我也要當老師。”</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暮色漫上屋檐時,我收到孫永奇的視頻邀請。屏幕里的青年正在青海支教,身后是雪山腳下飄揚的國旗。"老師,我教的孩子會背《將進酒》了!"他的鏡片上蒙著高原的霜花,卻和當年在燈泡下讀書時一樣亮晶晶的。掛了電話,我摸出抽屜里那摞教師節從四面八方寄來的明信片,突然聽見窗外傳來脆生生的童音:"崔老師,這道題俺還是不懂!"</p><p class="ql-block">月光水一樣漫進窗欞,十二個留守孩子的臉龐在臺燈下泛著暖黃的光暈。詩源的妹妹正咬著鉛筆頭演算習題,那神態和她姐姐二十年前一模一樣。操場邊的泡桐樹沙沙作響,恍惚間又回到那個數螞蟻的黃昏。原來二十六載光陰流轉,變的不過是教室外墻皮的顏色,不變的永遠是這些眼睛里跳動的星火。</p><p class="ql-block">教案本上的枸杞茶早已涼透,我卻覺著心頭滾燙。忽然明白,所謂堅守,不過是把希望的種子埋進泥土,然后等著它們在某個春天,噼里啪啦地撐破凍土。就像孫永奇當年在日記里寫的:燕子飛過之處,總有麥浪在風中深深鞠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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